第十四卷第二章绿绮南归(四)
正要应诺,身后却响起一个冰冷酷厉的声音道:“你失礼,只是殿下既然不计较,本座也就不为难你。若是绿绮小姐当真被人劫走,世子殿下自会竭尽所能,只是本座却有一点疑问,林志恒与何云秀两人背后受袭,没有见到敌人的相貌也就罢了,你就在绿绮小姐身边,又曾惊呼出声,难道就没有瞧见敌人的相貌么?”
只闻其声,未见其人,忠伯便已经心中生寒,抬头望去,只见推门而入的是一个三十五六岁的黑袍男子,相貌端正温文,双目却是森冷冰寒,透着无穷杀机,令人一眼望去便觉得不寒而栗,上一次西门凛到万松轩的时候忠伯曾经远远瞥见西门凛一眼,些许时日不见,只觉此人越发阴冷肃杀,他下意识地转头去看罗承玉,却见他双眉紧锁,默然不语,堂堂的世子殿下都是如此,忠伯也不敢将心中愤怒形之于色,犹豫了一下,便生硬地道:“小姐得知二小姐和子静公子的讯息后,便不顾医嘱,强行起身抚琴,一曲刚刚奏完,小姐便出手扯断了所有的琴弦,或许是心力交瘁,然后便昏倒在琴台旁。老奴虽然未读诗书,也曾听小姐说过‘众弦俱绝,人琴共亡’,唯恐小姐动了轻生之念,这才惊呼出声,刚想上前搀扶,却被人击中背心穴道,连敌人的影子都没有瞧见就昏迷了过去,若非如此,老奴就是只剩一口气,也绝对不会任由贼人掳走大小姐。老奴奉了将军遗命。照顾两位小姐,只恨自己无能,让两位小姐受尽颠沛流离之苦,如今二小姐身中绝毒,命在旦夕,老奴早已无颜见将军和夫人于地下,若是大小姐再有什么三长两短,老奴就是芶活人世又有什么意思呢?”
听他言辞如此悲切,不仅罗承玉。就是刺客出身,自恃心狠手辣的练无痕也是心中不忍,唯有西门凛毫不动容,冷冷道:“你虽然言之凿凿。本座却不是可以轻易蒙骗之人,本座现在怀疑你们主仆合谋,绿绮小姐一曲清音,让那两个在门外立雪地傻小子如痴如醉。然后你震断琴弦,发出惊呼,而你家小姐却从后面的窗子出去,绕到前面偷袭他们两人。事后再将你击晕,造成有人劫掠的假象,以免殿下震怒。传令大索黄河北岸。阻了绿绮小姐的行程。不知本座说得对也不对?你别用绿绮小姐重病未愈的借口来抵赖,绿绮小姐的病势是否表面上这样沉重。只有你们主仆知道,这五六日,绿绮小姐不是连医士的请脉都拒绝了么?你可是要说雪上并无脚印?姑且不说洞庭双绝的轻功本就出类拔萃,即便绿绮小姐没有踏雪无痕的本领,本座也知道有七八种方法可以除去雪上痕迹,而且毫无破绽,绿绮小姐即使不知道这么多,三四种也是有地吧?尹忠,你昔年是血手狂蛟的心腹亲卫,至今仍然忠心耿耿,倒也难得,就没有想过若是事机败露,你的一条性命就要葬送在幽冀么?”
这番话一说出来,罗承玉面色微变,一瞬也不眨地望着忠伯,目光中透出几分疑虑,忠伯面色剧变,却没有恐惧之色,只有无尽的愤怒,练无痕心中轻叹,不过寥寥数语,便将局势扭转至此,燕山卫大统领名不虚传,只是西门凛如此强势霸道,就不怕君臣之间裂痕更深么?
罗承玉毕竟不是寻常人,虽然被西门凛地言辞撼动,却没有立刻相信,目光掠过室内诸般陈设,最后落到了瑶琴上,只见琴弦绷断,断口参差不齐,上面还隐隐有几丝血痕,千万种思绪一闪而过,便已有了决断,摇头道:“西门统领不必胡乱揣测,绿绮小姐清华高贵,岂会舍弃他人性命成全自己,更何况她爱琴如命,若非伤心至极,怎会亲手扯断琴弦,定是有人潜入万松轩,趁着绿绮小姐伤痛昏迷之际偷袭得手,来人能够在指顾之间制住室内外三人,显然武功高深莫测,只怕无痕也不是对手,还请西门统领仔细勘验一下万松轩内外,希望能够寻到一些线索。来人,请忠伯下去休息,无痕,你替我传令下去,绿绮小姐身上有本世子的和田玉佩,凡是幽冀臣属,若见玉符,如见本世子当面,如果绿绮小姐并没有被人胁迫,但有所命,皆可依从,若是有人胁迫绿绮小姐,便全力营救。”
练无痕闻言连忙拉了怒火未息的忠伯出去,令两个侍卫带忠伯下去休息,之后,他并没有立刻出去传令,而是贴近了窗边侧耳细听万松轩内的动静,良久,开始听见罗承玉和西门凛交谈地声音,虽然气氛有些僵硬,但是似乎并没有起什么冲突,这才心中稍安,转向凤台阁传达罗承玉的命令去了。
室内只剩下罗承玉和西门凛两人,罗承玉沉默半晌,才淡淡道:“西门统领可知道我为什么要在书房墙壁上镶嵌一面可以将书房内部一览无遗的琉璃屏?”
西门凛神
,没有料到罗承玉竟然会问这个毫不相关的问题,略道:“书房乃是殿下处理公务地军机重地,琉璃屏虽然可以欣赏风景,却也容易被人窥伺,当日吴先生和臣都曾经进谏,殿下却没有采纳,后来郡主传书,也同意了此事,不过殿下究竟为什么要安这扇琉璃屏,臣多年来依旧想不透。”
罗承玉淡淡道:“我虽然贵为燕王世子,却从未忘记自己真正的身份,我其实并不比那些从演武堂出身的侍卫将领高贵多少,不过是因为义母地眷顾,才有了今日地荣耀和地位,这扇琉璃屏可以让我随时看到外边地风景,更可以让有心人看到我的一举一动,如此一来,我便可以时时警惕,不会做出与身份不符地行为。”说到此处,罗承玉的神色不免有些黯然。
西门凛微微一愣,他从未想到罗承玉的想法竟是如此,想要劝慰,却是无话可说,幸好罗承玉的黯然神伤不过一瞬而已,很快便振作起来,继续说道:“当日的想法虽然幼稚,但是日子长了,却发觉这扇琉璃屏另有一件好处,就像西门统领,明明深悉书房四周的地形和防务,知道雪湖岸边的林木并非最好的藏身之所,仍然选了那里窥伺本世子召见何云秀的全部过程。”
虽然被罗承玉揭破类似叛逆的行径,西门凛却没有一丝惊怒,只是微微一笑,坦然道:“殿下英明,这扇琉璃屏的确是最好的诱饵,想必这些年来被殿下识破的敌方秘谍,以及王上方面遣来的探子,十有八九都是败在这扇琉璃屏上吧,只是臣也还罢了,志恒那孩子可什么都没有看见,念他感恩重义之心,殿下可不要怪罪于他。”
罗承玉叹息道:“志恒这孩子文武双全,又难得刚烈果决,我将他留在身边,原本有些私心,想要看看我与子静,在他心中孰重孰轻,想不到不过短短数日缘分,子静对他的影响已经如此深重,若是当初义母肯全力教导子静,他会是一个比我更加合适的世子吧!”
西门凛正色道:“殿下何出此言,王位之争,首在正统,若是殿下心中还有疑虑,我们这些臣属又该如何自处呢?郡主既然决定由殿下继承王位,自然有郡主的考量,子静公子虽然有郡主遗风,性子却过分孤傲偏激,这是天性,不是人力可以矫正的,若子静公子为王,或者可以让幽冀雄踞北疆,基业固若金汤,但是殿下为王,却能跃马黄河,一统天下,殿下与其在这里自怨自艾,还不如想一想如果殿下不能继承王位,我们这些忠心于郡主和殿下的臣子会有什么下场吧。”
罗承玉苦笑道:“我又何尝不知道这一点,权势之争,便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只是一家一国之成败,最要紧的便是上下一心,既然如此,你我之间就更应该开诚布公,容本世子再问一句,绿绮小姐当真不在你手里么?”
西门凛眉峰一挑,宛若利剑出鞘,冷冷道:“殿下若是不信,臣也无可奈何,臣在外之时,或者会有不受君命的时候,如今既然身在信都,就绝对不会在没有得到殿下允许的情况下擅自行动,若是臣悖逆至此,只怕还没有等到今日,就被吴先生铲除了。”
罗承玉默然不语,一双凤目紧紧盯着西门凛的眼睛,良久,才微笑道:“本世子也相信以统领的聪明才智,会有更加妥善的计策来解决此事,而不是阳奉阴违,擅作主张,那么以西门统领之见,天下间有什么人能在防卫森严的郡主府中来去自如呢?”
西门凛眼中闪过一抹难以描述的光芒,随即摇头道:“臣若是知道此人是谁,绝对不会让他轻易得逞,天下之大,的确有人能够在郡主府中来去自如,四大宗师都有这个本领,吴先生和臣也都可以勉强做到,只是不论是四大宗师,还是我们两人,又何必要劫持绿绮小姐这样一个弱女子呢?不过臣劝殿下不要下令大索,一来是免得贻人口实,二来臣还是先前的意见,绿绮小姐南归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罗承玉闻言眸光一冷,低头沉思了半晌,良久才道:“西门统领说得不错,是我太强人所难了,的确不宜下令大索,既然如此,这件事情就交给西门统领你亲自追查,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若是有人能够轻易渗透到府中,本世子只怕要睡不安枕。若是当真寻到了绿绮小姐,你就安排她南归吧,断弦明誓,心意已决,我再强留她也是无益,只是你一路上要好好照顾绿绮小姐,一定要将她平平安安地送到子静身边。”
西门凛目中闪过喜色,躬身一揖道:“殿下放心,若能寻回绿绮小姐,臣一定谨遵谕令,不敢丝毫有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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