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两人就要不欢而散,杨华急忙劝和:“二位,勿伤和气,两位尊师只不过各尽其职而已。倒是刚才二位的攻守之战精彩绝伦,依我看来,泰山兄之攻如水银泄地,高石兄之守如中流砥柱,都是当世高才,在下实在是佩服万分。”
虽然公输班的手段确实有些下作,但墨子为救宋,公输班为立功于楚,各自立场不同罢了。
古往今来,为求达到目的,不择手段更甚于此者数不胜数,哪里能够轻易分得出对与错来。
泰山白了杨华一眼:“相处一年,还真没看出你是个善于阿谀奉承之人。”
“过了过了,过犹不及。”高石子虽然也板着脸,怒气倒也微解。
杨华倒也不是有心奉承,刚才二人可是给他上了一堂高质量的城池攻防启蒙课,对着二人一礼后道:“二位之争其实不必,攻守之道最终还是要落实到执行之人。譬如泰山兄攻而我守,又或高石兄守而我攻,就算手握精械强兵,也必然是我被打得落花流水。”
高石子微微颔首:“落花流水……你倒也太过谦虚了。不过矩子也曾说过,‘古有其术者,内不亲民,外不约治,以少间众,以弱轻强,身死国亡,为天下笑。’若是真的沦落到兵临城下,又岂没有自身的原因。”
“是啊,家师已辞别楚王,但天下征伐又何曾停歇。”泰山叹了口气,似乎也是颇有感触。
“尊师已辞楚?那现在身处何地?”杨华一喜,急忙问道。
两个弟子如此优秀,已让杨华惊为天人,二人的师傅又将是何等风采,想想也令人神往。
政治和战争都不是自己擅长的领域,相比之下,杨华此刻反而更愿意去领略一下这两名巅峰巨匠的风采。
可惜,世界这么大,也不是想看看就能看看的。温饱都还没解决,想要游走天下哪有那么容易。
可现在不同了,公输班既然辞楚,那便很有可能路过位居天下之中的洛邑,或许自己能去要个签名?要是有一把出自其手的鲁班锁,在后世应该可以卖个高价吧?
“楚王竟肯放令师离楚?”高石子显然也是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神色惊疑不定。
虽然工匠的地位不高,但掌握技艺的工匠可是各国争相招揽的宝贵人才,一旦招募到旗下,那可是宁愿杀死也不会放走的。
为争夺一名匠师而爆发战争在当时并不鲜见,而像公输班这样名传天下的巨匠,更是国之重宝。难怪高石子难以相信,因为这实在太不寻常了。
泰山神色黯然,低声道:“家师离郢已一年,暂居于陈,不得离楚。我等几个弟子四处寻找可居之地,待楚王忘却家师之后,再行迎奉。苌大夫相邀时,我本不同意的。但天下如此之大,让我茫然生惧,又想天子王城,应是繁荣灵通之地,没想到,唉。”
相处一年泰山只字未提此事,现在道出,恐怕也是因为回应刚才高石子的指责。
“此事可允我回报矩子?”高石子目光闪动,开口询问。
公输班离楚的打算当然不宜四处传扬,否则传到楚王耳朵里,难免不会将其杀掉以免为他国所有。
这事恐怕只有公输班最信任的几个弟子才知道,其间干系太大,甚至可以决定公输班的生死。墨家最为看重义,即使是矩子,若不能征得泰山同意,高石子自然也不会把这消息传回去。
泰山摇了摇头,满脸坚决:“家师曾言,余地皆可,绝不至齐。”
墨子此时正居住在齐国,看来公输班是打定主意避开他了。
高石子渭然长叹,便不言语。倒是杨华极是兴奋,连声说:“来洛邑王城啊,正好可以早晚请教。”
二人不约而同的白了杨华一眼。
洛邑居于天下之中,秦国东出,三晋南下,楚国北上无不经过此地,这样的四战之地再加上衰落无比的周王室,不论隐居还是求仕,都不会有人将其列入选择。
杨华却无视二人的白眼,搓着手自顾说着:“最好是墨子大师也搬来,左边住着墨子,右边住着公输班,后面住着苌弘大夫,前面住着老聃。哎呀,这日子可就太滋润了。嗯,还有些谁呢,全搬来做我邻居,啧啧。”二人已经听不下去了,转身就要离去。杨华赶忙拉住二人,一人一揖先行了礼。“二位,在下还有一事相求呢。”
“莫不是星厅的机关出了故障?”高石子皱着眉头。
“你是不是拆了我的固条?不是交待多次,还需两月才能成型,过早拆掉将无法持久么?”泰山瞪着杨华,颇有些生气。
杨华连连摆手,“星厅没有问题,二位鬼斧神工,怎么可能出问题。”
“你有何事?我早就有言在先,你房顶上的茅草我可不管。”高石子正色声明,转而又语重心长道:“说你多次了,你那个宅院多处需要修缮,尤其是房顶。我可以借你梯子,那么点高度,摔下来不会有事的。你看,观星台那么高,你现在不也没事么。”
自己竟然恐高,杨华已经快哭了。
虽然他很想知道自己原来到底有多少糗事,但再说下去,不知道要扯多远了。当下止住二人,努力作出肃然的样子,正色道:“两位,先听我说。”
杨华取出采来的那块尺许长的水晶,泰山仅看了一眼便撇嘴道:“大倒是够大,可惜无色。”
高石子接过手来,仔细看了看,“倒可做几件佩饰,不过值不了多少钱,只能换几个刀币。”
水晶作为一种宝石,很早便载入史书,古人称之为水玉、水精、水碧、石英。越是颜色瑰丽,便越为尊贵。
这块虽然通透性尚可,但却是无色的白水晶,难怪二人会如此回应。
杨华早已想好这块水晶的用途,当下也不顾二人的言语,拿了几根城墙上的枪斧,就在地上划起来。
“听人说你脑子摔坏了,难道是真的?”泰山看着地上几个大小不一的图形,满是不解。
高石子打量半晌,似是在思考:“边缘薄而中间厚,边缘厚而中间薄。此物既不能佩戴,又毫不美观,有何作用呢?”
生怕二人不懂,杨华连画了几个正面、侧面、剖面图形,边画边说:“厚度变化尽量均匀,左右上下对称,逐渐变薄。另外一种则相反,逐渐变厚。每一种又分三类,比如凹片,分为一面凹一面平,一面凹一面凸,两面俱凹。凸片也是如此,一面凸一面平,一面凸一面凹,两面俱凸。”
看着杨华满是期待的脸,二人均是一副不过如此的表情。
泰山扁扁嘴,淡然道:“就这点粗活你居然想让我动手?”
高石子仍在沉吟,自顾道:“真是古怪。到底是做什么用的呢,嗯,不对,嗯……”
看到二人的反应,杨华顿时狂喜,恨不得一人亲上一口。
他还以为在这个时代磨制镜片是件非常困难之事,却不知道早在夏商之时,贵族便已佩带各种制作精美、结构繁杂的玉器了。打磨杨华需要的这种结构单一的东西,一个普通的玉工便能办到。
“如此,拜托二位了。”杨华郑重一礼,心里总算放下一块石头。
在没有透明玻璃前,水晶便是最好的制作镜片之物,有了各种透镜,除了望远镜,他还可以组合出各种光学仪器。只要有合适的工具在手,自己的计划表里又可以添加些东西了。
高石子欲言又止,杨华再拜:“做成之后,在下定当解释。”
泰山虽然表面不屑一顾,但其实也有好奇之心。不过作为公输班的弟子,他还真拉不下脸来问这些东西有何作用。
接着杨华又在地上画出直角棱镜的草图,有了前面的基础,不用怎么讲解,二人便已经明白过来。到底是名师高徒,三下两下问清细节,交待杨华三天后来取货,便直轰他走了。
总算有一项计划有了着落,杨华心情大好。
临出门时,杨华突然想起关于墨子和公输般的那个让他百思不得其解的传闻,回头问道:“泰山兄,我听说,尊师曾制一木鹊,能飞上天三天三夜不落,这是真的吗?”
泰山低头认真研究杨华的草图,除了嘴角微微牵动了一下,一动不动。
听不到回应,杨华又转向高石子:“高石兄,听说尊师曾制一飞鸟,能在天上飞一天一夜,这是真的吗?”
高石子抬头望天,一朵一朵地数着云彩,听若未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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