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萍毫不介意八仙桌上摆放的“吃食”,施施然落座。
潇水真人搓着手:“才三道菜,稍等。”
半山腰有处平地挖了一方水池,潇水真人探手自水池中捞取一颗心脏。
将心脏放至案板,向阿萍炫耀道:“这颗心很新鲜的,是我从望水村精挑细选的妙龄少女身上活取的,摆在你近前的那颗头就是她的脑袋,说来也巧,恰好有几头妖兽作乱望水村,替我掩盖了痕迹。”
阿萍认真注视这颗清洗的干干净净、血脉纤毫毕现的少女心脏,颔首道:“阴气纯质,确是好东西。”
潇水真人把心脏切的薄薄的,非常细致的摆盘,忍俊不禁捏了一片塞进口中,放在阿萍面前,含糊不清说道:“先尝尝这个,有处子清香。”
他丝毫不忌讳,优雅的拿着竹筷,夹了一片放到嘴里,细嚼慢咽:“不错。”
“赵蟾把弄岁巷的霉鬼杀了,还杀了我派去游居镇的伥鬼。”
“我知道。”
潇水真人叹道:“霉鬼有大用,你应当清楚,为何不阻止他?”
阿萍苦笑:“我以为他杀不了霉鬼,不曾想,赵蟾的天资远超我的想象,又持有那杆神异桃枝,居然一举斩掉了这头大意的霉鬼。”
他似是想起一事,一板正经道:“赵蟾属于我玄微宗,你可不许跟我们争抢!”
潇水真人哈哈一笑:“好说,好说。”
稍顿。
“好菜配好酒,这坛被我搜刮来的十六年女儿红不知配不配得上这桌好菜?”
“我闻闻。”阿萍迫不及待道。
启开酒塞,霎那间酒香扑鼻。
“来来来,今日你我一醉方休。”
大碗饮酒,大口吃肉。
潇水真人将那处子少女的脑袋浇上汤汁:“你是宾客,好东西得你来享用。”
阿萍喝干一碗酒,又给自己斟满,“我就不客气了。”
“客气啥,尽管吃。”
阿萍不顾少女脑袋滚烫,撕下烂乎乎的皮肉搁进嘴中,满手流油,而后,喝一口女儿红:“味道绝了。”
“哈哈……咱们的交易是否成了?冤家宜解不宜结,你跟忘情川老蛟联手斩杀潘喜,他的宝贝你们五五分,岂非乐哉?”潇水真人畅怀大笑。
阿萍笑道:“忘情川不再跟我计较?”
“我从老蛟那儿打听清楚了,不就是几头不成器的小蛟嘛,即便你又杀了头追兵,但罪不在你啊,谁让它是来追杀你的?想必忘情川看在那么多的宝贝的份上,这件事也会忘记的。”
“真人说的有道理。”
“来来来,喝碗骨头汤,皆是壮年人的腿骨,别有一番风味。”
阿萍不嫌骨汤滚烫,端起来咕咚咕咚喝的一干二净,吧唧着嘴问道:“于你有何好处?”
“哈,我自是有好处的,不过,我要的东西你们不在乎,你们争的宝贝我又不介意,咱们啊,各取所需。”
“我答应这桩买卖。”
“好!玄微宗有你这位出色的弟子,简直是列祖列宗积攒下来的福气!”
“我们得事先说好。”
“你说。”
阿萍盯着潇水真人的狗眼:“赵蟾是我玄微宗的弟子,你不许争抢!”
“嗯嗯,我答应你。”他嘻嘻哈哈道,“只是,我曾给霉鬼吩咐了点任务,赵蟾杀了它,导致霉鬼不曾做完,你说该怎么办吧?”
“霉鬼对你很重要?”
“有那么点重要。”
阿萍大手一挥:“待我取得百宝真人潘喜的宝贝后,分予你数件好的。”
“可以。既然你这般大方,赵蟾杀掉我那具伥鬼分身的损失,便不与你讨要了。尝尝人血豆腐跟时令菜蔬。”潇水真人故作慷慨。
阿萍夹了块食指粗细的血豆腐,“不太新鲜了。”
“还是上次山牛村百姓的血制成了,当然不新鲜了。放心,等将游居镇赶尽杀绝,我请你吃最新鲜的血豆腐。”
“一言为定。”
潇水真人掰开煮熟的人头,右手小心翼翼掏出脑子,蘸了蘸料汁塞入嘴里:“游居镇那些修士的魂魄我全都要了。”
“你要这个干吗?”
“嘿,当然是有用处的。”
阿萍故意不提白玉卿以及新来的皇甫长秋、荀岚,尽管对后者感到十分陌生,他却知晓两人必是不好对付的硬茬:“随你。”
“干了这碗酒!”
一人一鬼觥筹交错,吃肉、饮酒,不亦乐乎。
潇水真人笑道:“咱们吃饱喝足了,我再带你去见那头老蛟,说心里话,忘情川蛟族委实高傲了些,不就是出过几尊水神嘛,有何了不起的?”
阿萍端着酒碗,起身敬道:“我能够和忘情川化干戈为玉帛,仰赖真人的急公好义,阿萍必时时刻刻谨记于心,不敢忘怀。”
“哈哈……俗话说,冤家宜解不宜结,何必打打杀杀呢?咱们是山上修士,又不是蝼蚁百姓,自该携手并进。”
喝到兴头上,潇水真人拿出六枚山鬼花钱赠予他。
待到酒尽菜无、意兴阑珊,阿萍告辞离开。
潇水真人目送他,直到阿萍身影不见了,方才冷笑道:“虚伪、自私、卑劣。”
阿萍踏入游居镇后,同样冷笑:“残暴、野蛮、阴险。”
大可暂时互相利用。
差不多了,再分个你死我活。
就算潇水真人夺了山鬼体魄,他照样也是山鬼,捉回玄微宗令他吐钱,彼时,便不是六枚山鬼花钱的数量了……
……
二妞山那条山路之中,虎妖仍旧横尸当场,商旅的车辆杂乱无章的倾倒在地,货物铺陈于地,不乏价值昂贵的兵器。
赵蟾曾向王焕提起他在此斩杀一头虎妖,王焕也说过要来这里看一下,为此,赵蟾还重新返回,掩埋斩杀的狼群,当时为了藏拙,但事情一波三折,王焕分身乏术,他也没必要藏拙。
越过这段山路,踏着渐次升高的山路,他扭头忘了眼,那片林子中有他杀的第一位外乡人,亦是他第一次杀人。
当时,要说不害怕是假的,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他必须克服恐惧,亲手斩掉追杀他的外乡人。
事后思量一番,基本肯定,外乡人是曾与他产生冲突的商旅雇佣的杀手。
望着蜿蜒的山路,赵蟾如履平地,脚步灵活似蜻蜓,身影在崎岖不平的山路里仿佛一道轻烟。
他本就是采漆工,常年跋山涉水,早已习惯难走的山间小道,如今成了上品锻体境的修行者,筋骨间的劲力任由他调用,更加如虎添翼。
四位采气境外乡人藏在一侧山崖上,目不转睛盯视着他。
本来是有五人的,其中一人打了退堂鼓。
“这少年斩妖人实在该死,不杀他,我心绪难平。”
负责监视赵蟾的外乡修士迟迟不归,他们猜测必是被杀了。
“绝对不能让他去阳县斩妖司求援,否则,我们必死无疑。”
“对,几位兄弟,我知道你们都是走南闯北的采气境好手,现今不能明哲保身了,必须杀了求援的少年斩妖人,再回到游居镇速速袭杀王焕!”有人打气道。
四人里修为最高的那位外乡人,遥望赵蟾,缓缓开口:“诸位,我以前偶然听了一位仙风谷长老评述锻体境。
虽是修行最初的境界,却千里之行始于足下,锻体境极其重要。
修士熬炼锻体境,下乘为空有体魄、精神瘫软、劲力乏乏。
中乘是体魄健壮、精神饱满、劲力圆转。
上乘则体魄似谪仙转世,仙光内藏;精神像云卷云舒,自由无拘;劲力如蛟龙戏水,气势磅礴却不失灵巧机敏。”
“啊?区区锻体境竟有这么多讲究?少年斩妖人是下乘还是中乘?”
他们不信赵蟾为上乘的锻体境,毕竟一个山野少年,纵然加入斩妖司成了斩妖人,想必天资高不到哪去,至于杀了他们的人,不过是凭借斩妖司赠予的符箓。
“别急,仙风谷长老还说了上上乘锻体境。”
“上乘的锻体境都这般玄乎了,上上乘又该如何?难不成是仙人体魄?”
这人摇摇头:“仙风谷长老吟了句诗,究竟是何意思,至今我也不曾想明白。”
“是何诗句?”
他慢慢吟道:“神爽朗,骨清坚。壶天日月旧因缘,从今把定春风笑,且作人间长寿仙。”
“少年斩妖人该不会是上上乘吧?”
这人连忙笑道:“怎么可能!我只是记起了此事,他应是下乘的锻体境。”
“我说嘛,小地方的娃娃,厉害不到哪去,真正要命的是斩妖司给予他的符箓!”
“斩妖司符箓,不需法力催动,只靠手诀便能使用,真是匪夷所思。”
“别聊了,宰了他。”
“走!”
刚才回忆仙风谷长老评述锻体境的那人,心里苦笑不断,他以前对上上乘锻体境的诗句确实百思不得其解,但看见赵蟾,刹那间茅塞顿开。
原来“神爽朗、骨清坚”是如此奇妙的状态。
“壶天日月旧因缘”竟是修行者的体魄宛若已抵达彼岸,过上了神仙生活。
“从今把定春风笑”,远远望去,仿佛有春风欢笑嬉闹的缠绕少年斩妖人。
最后一句“且作人间长寿仙”,一眼看到了他,便恍然大悟人间长寿仙应是何等模样。
然而,为了阻止少年斩妖人前往阳县斩妖司,他们务必把他斩杀在山道里。
之所以不将真实情况告知同伴,担忧他们也打了退堂鼓。
此人暗道,共四位采气境修士,要是成功斩杀少年斩妖人,万事大吉。若是不能,须留一手,准备逃命。
四人兔起凫举,飞奔于山林崖路,惊起一片鸟雀。
赵蟾回头望了眼惊慌失措远走的飞鸟,心沉到谷底。
他之前猜测,倘若外乡修士来游居镇另有所图,那么一定千方百计阻止他们向阳县斩妖司求援。
看到这一幕,来者是谁,已经八九不离十了。
毫不迟疑的抽出桃枝,紧紧攥住。
这里狭窄逼仄,不适合他规避袭击,赵蟾赶紧沿着山路往前冲,他记得大概一里外,有处平缓的山坡,山坡上丛林茂密。
四人的身影渐次出现。
赵蟾余光瞥见他们,脚下的速度更快了。
“我来!”一位外乡人吼道。
他是中品采气境,经脉流淌着一缕真气。
既然拥有了真气,便能施展术法。
只见他口念法诀,双手亦是不曾闲置,飞快掐起咒诀。
赵蟾忽觉气温略微升高,侧头一望,看到外乡修士胸前飘浮一柄由火焰聚成的马槊。
他从怀里捏住一张凝冰符。
外乡修士喝道:“去!”
马槊犹如一道闪电,直奔赵蟾而来。
他头次遭遇修士的术法,慌而不乱,手掐王焕教给他的手诀,凝冰符立即在身后竖起高墙。
但,马槊穿透冰墙,锁住了他的喉咙。
赵蟾即刻以桃枝斩向近在咫尺的马槊,同时身体侧避躲让。
嫩芽新发的桃枝,似是斩到了豆腐上,马槊一分为二,前段插进山路爆起一团烈焰,后段摔下旁边的山崖,引燃一片树林。
“换我来!”又一人吼道。
运转经脉内的一缕真气,嘴中念念有词,顿有阴风吹起。
鬼哭狼嚎之声,响彻山间。
“哈,他死定了,你竟会驱鬼之术!”
赵蟾浑身阴冷,尽管看不见危险所在,但是和吴婷去往坟地时的感觉一模一样,坟地中藏着一头老鬼,令他们觉得阴冷异常。
少年郎攥着桃枝的手心不禁出汗了。
左手捏了招风符与火焰符。
干脆闭上眼睛,全凭直觉。
阴风吹的他头昏脑涨,赶忙排空杂念,紧守心扉。
快了!
不急!等等!
再等等!
赵蟾一心二用,脚步在山路不停,另一边,屏气凝神感受着危险。
别慌,静下心!
快了!快了!
就是现在!
以《撼神剑》第三式剑痕朝后斩去。
顺势甩掉火焰符、招风符。
左手掐诀。
火起、风起!
风助火势。
眨眼间,烈焰滚滚!
桃枝一剑,赵蟾听见了凄惨的鬼怪哀嚎。
紧接着,烈火刮了过去,鬼怪哀嚎到了极点。
下一刻。
阴冷的感觉被扫除的干干净净。
睁开眼睛,随手扑灭衣袂上点燃的火星,大跨步疾驰。
“他娘的,区区锻体境修行者,居然对付的了驱鬼之术?小觑了他!”
前面是路口,赵蟾借着凸出来的山体掩藏奔往一侧,他的身影消失在外乡修士视野里。
“快追!”
四人沿着山崖飞檐走壁,灵敏地翻越重重高岩。
“咦?人呢?”
“兔崽子跑哪了?”
他们来回巡视,山路上已没了赵蟾。
“难不成跳下去了?”
“不可能,他哪有找死的道理!”
“当心!你背后……”
话音未落。
一棵数人也环抱不过来的大树后,赵蟾猛然现身。
依旧是他熟悉的《撼神剑》第三式剑痕。
桃枝之上似有神灵端坐。
而后撼神斩杀!
他袭杀的外乡修士就是刚刚施展火焰聚成的马槊那人。
桃枝轻轻松松斩掉外乡修士大好头颅。
鲜血直喷。
其他三人在赵蟾出现时,便已后撤规避。
“唉。”他幽幽叹了口气。
半点不恋战,当着他们的面,仿佛长年生活于山林峭壁上的猿猴,风驰电掣般奔向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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