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那些整日在外面惹是生非的勋贵子弟知道自己行侠仗义救下的竟然是江夏王世子的时候,无不一脸惊愕。
“乖乖,你就是江夏王府那个傻子?”一个看上去纨绔气十足的贵公子指着萧宇问道。
“正是。”萧宇谦和地拱拱手。
“不是啊,小时候我随家父去你府上拜会过几次,你那时候可不是如此模样,我还见你在雪地里刨坑,就像狗那样……”
一位年长些的贵公子打岔道:“诶,伯辰,你在胡说什么呢!”
“崔大哥,我何时胡说了,本来就是……”
年长公子使劲瞪了一眼那位纨绔公子,后者吐了吐舌头不再说话。
萧宇并没有生气,听这些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对他的过往品头论足,就像在说故事一样,只觉得格外有趣。
“小王爷,刚刚受惊了,在下崔宏,字明远,家父乃是散骑常侍、建武将军崔觉,祖父是东武县公、国相崔慧景。”年长的公子拱手道。
“久仰!久仰!”萧宇赶忙还礼。
“小王爷,这个不会说话的家伙叫郑元仪,字伯辰,营道县侯、卫尉卿郑绍叔之子,若有摆不平的官司尽管找他。”
郑元仪也赶忙拱拱手:“在下郑元仪,嘿嘿,人送匪号郑魔王,打架我垫底,但路见不平我排第一。”
“这是吕斌,平固县侯,虎贲中郎将吕僧珍家二公子。”
“小王爷,幸会!”
“这是邓祖铭,当阳县侯、左将军邓元起家长子。”
“小王爷,幸会,在下邓祖铭!”
崔宏又向萧宇一一介绍完了其他几位勋贵子弟,萧宇虽然一下子记不太住名字,但他们的父辈皆是大名鼎鼎,大都是在朝廷内外统兵的将军。
想来他们是一个圈子里的,能结识他们,萧宇反而觉得今晚不亏。
与他们聊天,萧宇才知道这些将门虎子从小就跟随父辈在军营里长大,都想着将来能建功立业,光大门楣。
可是近些年来没有什么大的战事,这些弓马娴熟的勋贵子弟便闲得难受,除了吃喝玩乐,也就晚上在大街上纵马狂奔,来释放一下他们无处发泄的精力。
今晚远远就听到了惨叫,也遇到了要去搬救兵的王府家丁。
这些勋贵一个个像打了鸡血一样,顺道招惹了一队正在巡夜的右卫军士兵,一起赶来救人。
这些勋贵子弟杀心正起,只恨贼人太少,不够杀的,还逃了几个。
这几个自诩是维护建康城平安正义的年轻公子们正聊到兴头上,有人嚷嚷着表示起了不满。
“诶,你们都介绍完了,怎么没介绍我啊!”
众人哈哈大笑,萧宇也卓有兴致地望着那位正在发脾气的“韦公子”。
崔宏拍拍脑袋:“对了,怎么把这跟屁虫给忘了。”
“谁是跟屁虫!我是母老虎!”那韦家姑娘鼓着腮帮子不满地纠正。
几个贵公子都笑了。
有人调侃道:“对,对,对,母老虎,牙都没长齐的母老虎。”
崔宏赶忙介绍:“这是韦艳蓉,她可不得了,韦虎之女,她父亲就是车骑将军、侍中,开府仪同三司的韦睿。”
萧宇脑海中立马想到了历史上赫赫有名的钟离之战,韦睿凭借着高超的指挥才能和超越常人的气魄扭转了那场决定南北朝走势的大战,为南朝续命八十年。
但这韦家姑娘似乎对她父亲并不怎么在意,与这几位公子追追打打,很是亲密。
过了一会儿,韦艳蓉过来捶了捶萧宇的胸膛,虽是女音,但一嘴的爷们儿气。
“诶,咱俩是不是也在哪儿见过。”
“见过,就在刚刚,你还送给我这个。”萧宇说着就把金丸掏了出来。
韦家姑娘起先是吃惊,但很快她就想起了之前的事情,一把将金丸抢了回去,握在手里,洒然一笑:“这个我就收回了!”
“那会儿你明明说送我了。”
“你拿着没用,还给我兴许下次还能用它救你一命。”
“那好,下次我等你来救我。”
韦艳蓉笑呵呵地把金丸给收了起来。
这时,几个勋贵子弟觉得干站在大路上聊天没意思,郑元仪抱拳道:“小王爷,咱们不在这里闲聊了,咱们前去月下楼喝酒听曲儿,我做东!”
其他几位勋贵子弟都叫好,就等萧宇答应了。
萧宇刚刚被贼人袭击还心有余悸,真没心思跟着这些公子哥去勾栏胡闹。
他就想早些回府找刘伯宣说说今晚的遭遇,但刚刚认识就搏了人家的好意似乎也不好。
正犹豫中,就见韦艳蓉站了出来:“喝喝喝,整日里就知道喝,还没喝够,没看人家小王爷今晚都经历了什么?你这时候约人家出去,人家能吃好喝好吗?你以为是人就跟你郑魔王这般没心没肺吗?”
郑元仪嘿嘿一笑,纨绔模样照样:“怕什么,小王爷,今日跟我郑魔王认识了,以后在这建康地界没人敢惹你,我阿父是卫尉卿!”
其他几个将门虎子嗤之以鼻,他们最不喜欢拿老子出来说话。
趁着没人注意,韦艳蓉用力扭了萧宇大腿一下。
萧宇疼得立马咧嘴,不解地望着韦艳蓉。
他还没说话,就见韦艳蓉把脸靠了过来。
“你想回家是不是?”
萧宇点点头。
“是为了她?”
韦艳蓉用眼睛撇了撇正站在不远处的等候的红绡。
萧宇眨眨眼,表示默认。
“她是江湖中人?”
萧宇摇摇头又点点头。
韦艳蓉眼神复杂:“很难回答?她肯为你搏命,那是你花钱雇的保镖还是红颜知己?”
萧宇的眼神也复杂了。
“那女子在等你,我能看出来她很喜欢你,别辜负了人家的好意。嗯……你若瞧不上人家女子的出身,早些跟人说了,别误了人家的终身。”
“你在说什么?”萧宇抗议道。
“我倒不担心你霸王硬上弓,因为你根本打不过她。就怕你玩那套风花雪月,扭扭捏捏骗了人家女郎的心,心若被骗走了,那女郎一辈子就毁在你手上了。”
“我从不骗人!”
“你能让她入府给你做侧妃?”
萧宇眨眨眼,他还没想过那么远。
两人在这里交头接耳,这会儿引起了众人的注意。
“你俩干什么呢?”崔宏问道。
韦艳蓉回头嘿嘿一笑:“阿兄,小王爷说他不舒服,想回去休息?”
郑元仪嚷嚷道:“刚才还好好的,怎会不舒服?”
趁人不备,韦艳蓉重拳突然打到了萧宇胃上。
原本肚子里就翻江倒海,这一拳直接打得他把胃里的东西都吐了个干净。
除了韦艳蓉,其他几个勋贵子弟赶忙闪开,生怕衣服被污物溅到。
萧宇两手扶着膝盖,满眼是泪,冲着勋贵们摇摇头:“改日……改日再去……”
郑元仪茫然地点点头,只觉得这人太狠了。
就在这时,一旁的红绡见到萧宇突然呕吐,也赶忙赶过来查看,她摸着萧宇的脉搏,似乎感觉他没什么异样。
就见另一旁那位看着像女人的贵公子冲她挑眉一笑,红绡觉得那位“公子”很是讨厌,冷着脸不去看她。
这时郑元仪依旧大大咧咧地张罗着:“既然小王爷有恙,咱们先把他和这位姑娘送回王府,再去月下楼,今晚这顿算我的。”
萧宇一脸的七荤八素,红绡搀着他一侧的臂膀,他拱手道:“今日真是抱歉,各位自去便是,不必管我,改日府上设宴再请各位到府一聚。”
勋贵子弟们执意要将萧宇送回王府,双方互相谦让着。
而那队赶来的右卫军士兵并没走开,他们在一边旁听,知道这些人的来头都不简单,正不知道该如何巴结。
几个人将翻掉的马车给正了过来,还有几人忙着去捡散落一地的春宫图。
为首的军官又遣了两名士兵去江夏王府报信去了。
见这些贵族子弟僵持不下,那名军官便壮起胆子往前走了几步,小心而恭敬地说道:“各位公子,小将已经命人到江夏王府报信去了,待会儿,等王府来人,请让小将护送小王爷回府。”
有人轻蔑地瞪了这名军官一眼,似乎在说你算哪根葱,我们王侯贵族之间的事情哪还用得着你。
军官见没人搭理他,也便知趣地退了两步,他手下的士兵们依旧守在附近,没敢离开。
就在这时,一阵马蹄声自远处传来,只见一辆马车和一支四五十人的队伍正在往这边赶,在最前面带路的正是那名军官的一个手下。
带领这支队伍的是护院头目张勇,他一看到萧宇,赶忙快跑了几步,在他家小王爷跟前跪下了,涕泪横流。
“小王爷!小王爷!奴婢来晚了,您没伤到吧!”
一个大男人在自己面前哭哭啼啼,萧宇觉得有些尴尬,叹了口气:“别跪了,我好好的,多亏了这些新结实的朋友。”
张护院一路上听那名带路的士兵说起了整个事情的过程,自然知道那些勋贵子弟的身份,又是一阵磕头。
萧宇不管他,既然家里人已经来了,他也就没必要再装什么了,向着崔宏等人拱拱手。
“崔兄,各位,咱们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后会有期。”
萧宇自认为自己这话说得很江湖,但眼前这些将门子弟似乎从没听人如此表述过,一个个面面相觑。
最后还是崔宏带众人一拱手:“小王爷,咱们后会有期。”
这时,有士兵把散落在地的那些春宫图都已经收集回来了,正捧在那里不知道该交给谁。
郑元仪咽了咽口水道:“小王爷,别忘了……别忘了你的画……”
看着郑元仪那表情,很显然他喜欢那些春宫画。
萧宇笑了笑:“郑兄,你喜欢这个?”
郑元仪想都不想就点点头,其他勋贵子弟都偷偷笑了起来。
郑元仪嚷嚷道:“笑什么,笑什么,刚才你们又不是没见,也没见你们少流哈喇子,我郑魔王血气方刚,喜欢就说喜欢,没你们那些歪歪肠子。”
萧宇称赞道:“郑兄直来直去,真是个爽利人。”
“小王爷,岂敢!”郑元仪拱手道。
“既然郑兄说喜欢,那我就全数赠予郑兄了!”
“小王爷,我说喜欢是不说谎,但我郑魔王也没说要夺人所爱啊!”
“这也非我所爱,这也是别人所赠,留在我那里只能压箱底招灰尘,不如送予真正喜欢它的人。”
郑元仪咧着嘴,眉毛高高地翘起,他一把将画卷都抱进了怀里,满脸的欣喜。
“多谢,多谢小王爷,今日无缘月下楼一聚,改日……改日一定要与小王爷不醉不归!”
郑元仪得偿所愿了,他这会儿也不想去什么勾栏瓦舍,就想回家仔细看看那些画卷,其他人则是艳羡地望着他。
“各位,改日到府上一聚。”
“好!”
勋贵子弟各自上马,飞奔而去。
巡夜的右卫军见江夏王府来了五十多条壮汉,也便继续巡城去了。
这里只有自己人了。
萧宇看向了红绡,这一会儿她似乎有些犹豫,在想要不要马上就走。
“红绡,先上车吧!”萧宇说道。
这一会儿,红绡倒没有犹豫,直接钻进了萧宇的马车里。
张护院一声令下,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向着江夏王府方向行进。
两人在马车上沉默了许久。
萧宇侧脸看了看红绡,只是车里暗淡无光,大概只能分辨出一个轮廓。
而红绡似乎一直都一动不动地坐在车厢的角落里,一动不动,无声无息。
萧宇有种感觉,生怕红绡会突然不声不响地化作空气,消失不见了。
他轻轻喊了声:“红绡……”
角落里传来红绡的声音:“嗯。”
“跟我住在王府,再也别走了吧!”
黑暗中沉默片刻。
“小王爷,红绡是北朝的人,不能在你身边逗留太久。”
萧宇沉默了,他伸手在黑暗中摸索,想要去牵红绡的手。
但手指刚刚碰到,红绡就马上把手收了回去,对方在车厢中依旧悄无声息。
“你说过,你是我的女人。”
“小王爷可能不只有红绡一个女人……”
萧宇默默地收回了手,双手抱膝,靠在车厢里的另外一边。
“小王爷,若非非常之事,红绡必然不会前来。”
“我知道,你是来救我的。”
“嗯……”红绡沉默了片刻,她才又说道,“小王爷可知道是谁前来刺杀你的吗?”
萧宇无奈地笑了笑:“我原本以为是萧玉衡想明白了,要来除掉我呢?但你之前提醒过我并不是他。”
“确实不是你们南朝的皇帝,或许跟你们前朝的皇帝有关。”
“你是说先帝?”
“是东昏侯。”
“东昏侯?是萧宝卷,他死了应该有二十多年了吧!刺杀跟他有什么关系?”萧宇不解。
“东昏侯虽然死了,但一批效忠于东昏侯的残余力量却一直都在,他们敌视高帝后人,一直都在想办法颠覆当今政权,想让明帝后人继续来做皇帝,他们认为你们现在的皇帝得国不正,是为叛逆。”
“明帝萧鸾才是得国不正,他先后杀了前废帝萧昭业和后废帝萧昭文,我们本就是高帝萧道成一脉!”
红绡又沉默了片刻,才说:“你们谁是正统,谁是叛逆,我并不关心,但是你应当知道东昏侯时期有个位极人臣的宦官,他对萧宝卷忠心耿耿。”
萧宇眯着眼道:“你说的可是梅虫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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