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萍的眼睛似是长在小人书上了,问道:“哪里不对劲?”
“楼下她们四人在谈论事情,遮蔽了声音。”谢婉忧心忡忡。
“白玉卿她们?”
“嗯。”
无外乎是白玉卿、白幼君以及新来的荀岚和皇甫长秋。
以他们的修为感受不到荀岚、皇甫长秋的气息,两人在他们眼里就是寻常女子。
但只要与白玉卿牵扯上关系,这两人的来历定然远超他们的预料。
阿萍收起小人书,起身背着手踱步:“我去探探口风。”
“好,师兄多加小心。”
“无妨,玄微宗在山上宗门虽然不必之前,却也能说上几句话,她们若同样出身山上宗门,会给玄微宗面子的。”阿萍道。
结合已知的消息,阿萍顿时判断荀岚和皇甫长秋的修为远超他,唯有如此,她们来到夕照客栈,他才不知不觉里忽略了两人。
“你的伤势怎样了?”
“有福生丹,我的伤势快好了。你呢?不是说解开封印后,傍晚可以升到上品?为何依然在中品。”
谢婉无奈道:“是我错估了,今天傍晚一定能升至上品筑基境。”
“师妹,后天就是八月十五,那些外乡修士真坐得住啊。”阿萍走到门口忽然说道。
谢婉问道:“师兄的意思是?”
“放出些消息……就说他们之中有人因害怕斩妖司反悔了。”
“让他们自相残杀?”
“不,引导他们提前对百姓动手。”
“这些修士怎能听我们的?”
阿萍不假思索,道:“再告诉他们,阳县斩妖司悄悄来了位百户官,但此人在路上受到强大妖魔袭击身负重伤,不过,他带着斩妖司的疗伤丹药,说不准在八月十五这天伤势好了大半。”
“哈,我明白了,师兄要‘假传圣旨’?”
“哪是什么假传圣旨,逼他们和斩妖司不死不休,既然敢到游居镇,斩妖司查下去的话,没人逃的了,虽说论迹不论心,但谁敢能证明外面山野游荡的妖魔与他们这些人没关系?”
谢婉拍手大笑:“黄泥粘裤裆,说也说不清。师兄,你是不是早就想好了计策?”
阿萍闻言失笑:“还需要想吗?摆在眼前的事实罢了,只有我看清了局面。”
他下了楼梯。
先是就近挑了张长凳坐下,少许,提着热水壶笑问:“给你们添些热水。”
拿开茶壶壶盖,咕噜噜倒进热水。
“四位姑娘,需要茶点吗?”
“来盘桂花糕、枣泥糕。”
“好嘞,且稍等。”
阿萍麻利地跑到后厨,放下热水壶,端起糕点铺清早送来的桂花糕和枣泥糕,迅速回到厅堂,放到白玉卿四人的桌面上。
“客官请慢用。”
皇甫长秋与白幼君迫不及待的分别捏起糕点,细嚼慢咽。
阿萍重新坐回长凳,幽幽叹了口气,她们境界太高了,明明看着她们在说话,却无论如何都听不见究竟说了什么。
“唉,何时方能突破到中五境的开府境?”
若成为中五境修士,他同样也能成为赏竹峰峰主。
“抢到那件仿造的照妖镜,宗门一定赏赐给我珍贵的天材地宝吧?”
“有了天材地宝,从知命境突破至开府境就有机会多了。”
他憧憬的呢喃自语。
谢婉下了楼梯,看向阿萍,他微不可查的摇摇头。
谢婉心领神会,立即去散播消息。
她在游居镇八年了,有些人脉关系。
迈出客栈时,抬头望了眼匾额,前几天偷偷长的霉已经消失无踪,自言自语道:“小蛤蟆还是挺有本事的。”
“哎呀,小蛤蟆!”她甫一抬头,看到赵蟾和私塾先生自酒铺中走出。
系挂腰间的酒葫芦略有酒渍,应是打酒之时,周伯的手抖了抖。
“婉儿姐好。”
赵蟾依旧恭恭敬敬问好。
“你快变成酒鬼了。”她掩嘴笑道。
潘先生笑道:“这小子变不成酒鬼,他心里有数。”
“先生要不要来客栈吃顿饭?”
“免费的?”
“当然……不是。”
“那算了,我还是回私塾自己做饭吃。大官巷的孩子待在家里,没人上课,正好有时间给自己做大餐。”
谢婉记起一事,“先生,你瞧我是不是读书的材料?”
“世上人人皆是读书种子。”
她鄙夷道:“先生说笑,整座游居镇谁读书读的过杨昀呀,他才是读书种子。”
“杨昀是读书种子不假,你不尝试一下,哪知自己比不上他?”
“先生这是在劝学?”
“圣贤学问是世间顶好的东西,读一读、背一背,总归是有好处的。”潘先生轻声且认真道。
谢婉娇笑:“有时间了,我必定去私塾请教先生。”
潘先生霎那间哈哈一笑:“你真想学圣贤学问,不用找我,我来找你。”
“一言为定?”谢婉眼睛亮晶晶的,配合她傲人的胸脯,圆滚滚的臀,十分诱人。
潘先生颔首:“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整座游居镇,我只认潘先生这一位君子。”
“错喽,镇子只有一位君子,不是我,而是他。”他拍了拍赤裸上身的赵蟾。
谢婉这才奇道:“小蛤蟆,你衣服呢?”
“被荆条划破了。”
“你去山里啦?”
“嗯。”
“唉,你这孩子胆子真是大,外面那般多的妖魔,就算成了斩妖人,何必以身犯险?”谢婉嗔怪道。
“下次不会了。”
“还有下次?不许你把自己性命不当回事!”谢婉重重道。
赵蟾笑了笑:“好。”
“是啦,别忘了给我答复!”
她邀请赵蟾拜师玄微宗,并给了赵蟾几天时间思考,八月十五之前答复她就行。
谢婉觉得自己这一番操作,再加上以前日积月累的小恩情,足够让赵蟾答应。
“我没忘。”
“快回家穿件衣服,天气越来越冷了,别受了风寒。”
潘先生怀抱酒坛走向细柳巷,临走时附耳对赵蟾小声道:“放手去做,你什么都不必害怕。”
“先生……你,你也多加小心,镇子不太平。”
“没关系,我现今只是一位臭教书匠,谁在乎我?”
“我在乎先生。”赵蟾认认真真道。
潘先生深深的注视着他:“我就知道,你是游居镇最有良心的人。”
说完,径直走向细柳巷,很快不见其背影。
赵蟾侧头扫了眼,见到谢婉往镇尾走去。
他去了桃李巷。
因妖魔闯进巷子,那排栽种的桃树、李树毁于一旦。
小跑至陈香故家门前,赵蟾想了又想,默默给自己鼓劲,方才抬手敲了敲门。
敲门声闷闷的。
“谁呀?”
“赵蟾。”
“赵蟾!”
紧接着听到打开房门的吱呀声,又是一阵急匆匆的跑步声,大门开了一条缝,她在门后窥了眼,见到果真是赵蟾,兴冲冲开门:“你怎么没穿上衣?”
“我去了趟阳县,碰见了一点点小变故。”
“你没受伤吧?”她还是穿着那件掉色严重的豆绿色窄袖褙子,桃红抹胸显得紧了,换了件灰色的短裙,跟她粉白裤子极其不搭,即便如此,穿在陈香故身上,她仍然像是香气扑鼻的桃花。
人靠衣裳马靠鞍这句话,在陈香故这里失灵了,仿佛任何衣服穿在她身上,皆相得益彰。
赵蟾摇摇头:“没有,阳县斩妖司来了位大人物,有他在,大家都会没事的。”
她微微垂下头,旋即扬起小荷才露尖尖角的下巴:“你放心吧,我和奶奶都挺好的……你给了我钱,我到药铺抓了几贴药,奶奶喝后,好多了。还有……还有……你给我的那枚钱,我按照你的吩咐,一直让奶奶带着!”
“你,你照顾好自己。”
“嗯,你也是。”陈香故特别特别小声道。
赵蟾原本有千言万语要对她说,但是见了她后,居然将那些话忘了个一干二净,似乎只要看她一面,确保她平安,少年便已经心满意足。
“我回家了。”他道。
“赵蟾!”
“嗯?”
“奶奶让我转告你……转告你……”话到嘴边,陈香故红着脸颊,一双诱人的桃花眼似是蒙上了一层水润润的烟雾,“你多加小心。”
“好。”赵蟾格外认真的点头。
大概年少青涩时分,总是说不出口甜言蜜语,但就算是干巴巴的“多加小心”,亦是甜到了心里,叫人反复回味。
随他走出桃李巷,她站在彩烟街边,望着少年一步三回头地转入弄岁巷。
重新回到桃李巷,陈香故嘟着嘴,气自己是胆小鬼。
关紧大门,挪上门闩。
奶奶站在房前台阶上,问道:“你和他说了?”
陈香故扭扭捏捏,双手攥着衣角:“我没敢。”
“你这丫头,圆了你的愿,怎么事到临头却畏手畏脚?”
“我……我说不出口。”
“傻丫头,没关系,过几天,选个好日子,奶奶亲自去找他。”
“奶奶,他会不会拒绝?”
“拒绝?奶奶大字不识一箩筐,但知道‘青梅竹马’四字。”老人摸着她的发丝笑道。
“哎呀,奶奶……”陈香故扑入她怀里,羞涩的面红耳赤。
……
赵蟾以桃枝斩杀老蛟后,就近找了处山间小溪把身上的妖血洗去。
回到家里,他先是检查了藏着《琼林》和《断云刀法》的地方,看到它们老老实实躺在那里,再打了清水,又仔仔细细洗了遍全身,找了件能穿的衣物。
环视一眼家里的一贫如洗,他对未来充满了信心。
他在求援阳县的路上,斩杀那四位外乡修士后,又收获了一钱袋子琐碎银子,处置完妖患,定要利用这些银两将这座祖宅好好收拾收拾,买几件家具,再换张舒服的大床。
等他在阳县斩妖司干上两年,攒够了钱,重新把祖宅给翻修了。
少年郎仰望着碧蓝的天空,怀揣着希望。
他不知陈香故的奶奶是什么态度,要是……要是……
想着想着,困意汹涌袭来。
赵蟾累了一晚。
他坐在台阶,趴在并拢的双腿上,打着哈欠,徐徐进了梦乡。
梦境随之而来。
仍然是猴眉、狗眼、牛耳、豹鼻、虎口的山鬼。
它仍然在有滋有味的介绍该如何吃人。
赵蟾非常平静的注视着它。
梦境的末尾,他问道:“你怕死吗?”
山鬼不曾回答,梦境片片碎裂,归隐于脑海那本泛黄破旧书籍。
翻开的书籍,还是停留在第一页。
这次,书页左下角那行先前几乎辨别不清的小字,如今清晰了一点。
《剑气指玄篇》。
“妖魔!妖魔又来了!救命啊!”
赵蟾猛地惊醒。
呼救声离他不远。
他马上冲出家门,寻着声音大步狂奔。
“大家朝斩妖司方向跑!快跑!”
“阿娘你快跑,我拦着妖魔!”
“我跟你……啊……”
“妖魔吃人啦!快跑啊!”
赵蟾跑出弄岁巷,一眼望见爆发妖患的地方,是安置小石村百姓的那处空下来的大户人家的宅子。
妖魔只有一头。
他穿过混乱的人群。
吴婷混在其中,看到是赵蟾,急忙喊道:“当心……”
赵蟾朝他点了点头。
“别乱!斩妖人到了!”
“别踩着人!”
此次他没有动用桃枝,攥紧拳头飞奔向正撕咬一人尸首的妖魔。
妖魔冷冰冰的目光定在赵蟾身上。
舍弃尸首,扑向了他。
此时,白玉卿带着白幼君,身畔是皇甫长秋跟荀岚,四人从夕照客栈走了出来。
荀岚皱了皱眉头:“一头中品采气境的妖魔,谁喂它吃的丹药?”
“那是赵蟾的气息。”皇甫长秋眯着眼睛。
一听是赵蟾,白幼君急不可耐的往那边跑。
白玉卿叹道:“我随你一块去吧。”
牵着她的手,飘到房顶,跃出几步,她们便看见了正跟妖魔近身厮杀的赵蟾。
一人一妖暂时斗了个旗鼓相当。
皇甫长秋和荀岚也来了。
“阿姐,你快动手呀,郎君不是妖魔的对手!”
白玉卿拍着她的脑袋:“关心则乱!你瞪大眼睛瞧瞧,究竟谁不是对手?”
她细细观察,慢慢舒了口气。
郎君尽管与妖魔近身厮杀,但郎君规避的进退有度,妖魔的利爪、血口愣是伤不到他半点。
反观妖魔,赵蟾一拳接一拳捶在它的脑袋。
纵然是中品采气境,这头妖魔亦是渐渐支撑不住。
皇甫长秋感慨道:“妖魔的体魄比人族强数倍,这小子居然敢拿锻体境的修为硬撼采气境妖魔,不仅不落下风,反倒是妖魔快被他生生揍死了。”
荀岚再次确认道:“他比林薇师姐在锻体境时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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