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海的水并非是单纯的鲜血,而是一种粘稠的,融汇了无数存在的东西。
燕殊捞起一滴血水,感觉沉重异常,简直……
“佛说一滴水,有八万四千虫!这血海之水更为污秽,一滴之中有四亿八千万虫!”竺昙摩总是有若有无的打量青牛背上的书囊,似乎是担心燕殊再用它去害人。
燕殊也很无奈,他和宁师妹看的好好的,从来没出过什么事。
所以说,有没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血海老魔本身就有问题呢?
血海老魔不似燕殊等人乘着金车金船,也不似竺昙摩那般脚下一朵金莲,他披着血袍就这么大大咧咧的赤足涉海而过。
听闻竺昙摩所言,老魔乐呵呵道:“一滴血海之水,何止四亿八千万虫,你们佛门就是眼皮子浅薄,殊不知生命的本质乃是一个大杂烩!血海之水,乃是极致的生命大繁荣,彰显魔祖的无量慈悲!”
“世间的生灵,一个吃了另一个时,便要杀死它,吃它的尸体。犹如食尸之鬼一般,残忍无比!”
血海老魔假惺惺道:“你佛门二祖确是认识了此节,但世间的生灵,不吃他人的尸体便会死,他们也无奈,只好弃了有情众生之尸,专食那无知无识的生灵。”
“一口饭食中,有数十粒米,一口水中有数千万虫,这虫米无识,便可任由你们食用,虽然亦是食尸鬼,但好歹是个虚伪的食尸鬼!”
“唯有我道的血海祖师,慈悲为怀,不忍杀生害命,食尸为生,因此他吃进去的一切生灵,都活在他的身体里,所以血海之中,并未一滴水,都是生灵!”
“这些生灵相互包容,相互吞噬,无论如何都无法杀死任意一个生灵,于是日久天长,这血海之中便融汇了不知多少生命。”
“那滴水中,便有十二万阿僧只之数的生灵!”
竺昙摩浑身一颤,手中的血水再也稳不住,滴落在脚下的金莲上,顿时间金莲黯淡,似乎在一瞬间就要将整朵莲花染成黑色。
佛经中所言,那由它,莫约有一万亿亿亿。
而那由它在佛门大数之中只排第四位。
而每下一位数字,便是上一位大数相乘,要乘方。而血海老魔所说的阿僧只在大数之中排一百零四位,便是世间所有的存在加起来,不过是此数虚无缥缈的一点而已。
宁青宸算了算,只感觉血海老魔在胡说八道,和佛经一般的胡吹大气。
燕殊似乎看出了她心中的疑惑,平静道:“这便是一种道果!而且恐怕是血海魔祖的道果!此果不可思议,但道果本就是不可思议之物,天地大道难以容纳的,道果却能容纳。故而血海一滴水中,比诸天万界的所有生灵加起来都多,并非不可能!”
宁青宸还是想不明白,她根本不敢在血海之上用什么斩情刀光,因为她隐隐感应到,血海的每一滴水,每一点存在都蕴藏着一种大恐怖。
一种情复杂到极致,一种生命繁荣到不可思议,自然而然衍生出来的恐怖有情之刀。
相比之下,宁青宸的有情刀意还太过稚嫩,甚至幼稚可笑到承载不了一滴水。
“血海不枯,一切生灵不死!”
燕殊本不想提太多魔道方面的事情,但他也怕宁青宸外感此地的有情众生,被那恐怖的生灵数量弄疯,只好解释道:“你算一算,若是一切物质不缺,一切空间不缺,一切条件不缺,生灵一代一代繁衍下去永远不死,其繁殖增长的能力如何?”
宁青宸发现这是一个指数函数。
“但生命怎么可能具备如此条件?”
宁青宸终究不具备魔道智慧,没看见旁边的竺昙摩已经脸色愁苦,简直像是吃了天地灵根级数的黄连一样。
他语气艰涩,开口道:“血海魔祖自是道果无量!如此污秽道果……”
“是生命道果!”
血海老魔打断道:“一切生命不死,一切生命互食,一切生命互相寄生,一切生命互相共生,一切生命相互存活,永永远远,无时不刻,血海中无穷生命再生无穷!如此大繁荣,大昌盛,非得有无上的慈悲心不能为之!”
但听懂了血海魔祖真正道果的人,皆不寒而栗。
若非世间还有其他级数的道祖级人物,只怕血海魔祖催动血海的一个浪头,便能将一切生命吞噬,将一切化为血海。
燕殊淡淡道:“太上斩心为壁,故而知‘我’之人,皆有无上壁障,虽然肉身可以融汇,但彼此之心却永远相隔无以计数的距离。此情虽同,但此心唯一!”
“自从太上斩情的那一剑开始,我等就仅仅只能理解‘我’本身!我们所知唯一真实的‘我’,便是自我,而他‘我’,虽然能共情而知,能感应情丝,但永远也无法感知其自我!”
“此为真我唯一!”
“亦是太上忘情剑道的根源……”
竺昙摩也无形之中松了一口气,难怪佛经之中,提及众生必有情,有情乃众生,原来是太上斩情合道时,剑隔众生,为众生立心。
无情者无心,虽然能蕴藏无量生命融汇为一,但却难以吞噬有情众生。
血海虽然极致污秽,却只能吞噬无心者,奈何不得有情众生,因为有心隔绝。
此念一悟,竺昙摩脑后逇佛光顿时内敛,随即身躯每一寸都绽放光明,此光源自于心,乃太上那一剑劈开的心障外放,任由血海之水如何翻腾,也再沾染不得一丝。
燕殊的上清仙光同样如此,宁青宸只是微微闭目,也了悟了心光本源。
广寒冰魄光再次放出,便可冻结脚下的血水。
血海老魔淡淡的看着众人,太上斩情立心,固然是断绝了血海魔祖生命道果的无上繁荣,但魔祖又岂是轻予?这生命道果不过是血海魔祖道果的一半,另外一半,却是避无可避,宇宙根基!
燕殊心中微动,方才他与竺昙摩相互配合,试探了一番血海老魔的状态。
只能说结果尚可!
好消息是老魔多半还保留了自我,没有被什么鬼东西附身,坏消息老魔多半也领悟了魔道的惊世智慧,而且他不似燕殊这般,心中还有一把剑心,一种愚钝,以对抗那种智慧。
看他的模样,多半投的很彻底,已经达到了人和智慧合一的境界。
众人乘着金船金车,行于血海之上,渐渐,天地尽是血色,浓稠猩红,内蕴极致污秽,极致生命繁荣的血水充斥视线,每时每刻都是一种冲击,不少人心中都生出一种欲望,想要投入血水,融化在其中。
这并非是什么阴魔作祟,而是血水生命力强大到极致后的一种自然的感染。
淡淡的血雾飘起,笼罩了众人,相互之间视线微微隔绝,让人紧张。
雾气一阵一阵的,就在宁青宸祭起怀月鋆情珰,以皎洁的月光照亮通往现世的前路之际,银色如玉的月光在血雾之中铺开一条道路。
燕殊闭目冥想那道书日记之中所画的残破石桥,一种若有若无的感觉,仿佛石桥跨越血海,一截搭在了他的心中。
“奈何桥!”
燕殊幽幽叹息,血河果然通往奈何桥!
一人祭起明月,铺开道路;一人冥想石桥,随波逐流;一人足踏金莲,佛光护住所有人。
最后一人却……
在血雾在月光下短暂散开的瞬间,血海老魔的身影一闪而过,他的影子高大了无数,拖着血袍,长长的袍尾拖拽在身后,宛若一条血河一般,血袍中间的身躯俨然是一片黑暗,内中蠕动着,宛若触手,但又仿佛有无数的目光从那黑暗中看出来。
血雾再次遮掩,又短暂散开的时候。
那已经是一只犹如山岳一般的魔象,长长如龙的鼻子在身前挥舞,粗壮如天柱的象足跋涉血海,背上的黑山巍峨,五峰攒聚犹如王座,屁股后面长着大蟒头颅的毒蛇亮出獠牙,身体盘旋在一起,冲着众人亮出毒牙……
血雾重新笼罩,这时候,雄浑的魔象越过众人的金船,巨大的象足从他们头顶挪过,犹如一座大山在移动,天在压低。
魔象越过金船,有人看见它背上五峰黑山上坐着一个身影,在读着一本书。
雾气之中,一个个身影交错着。
魔象;
真龙;
神魔;
天鬼;
一尊尊的魔神身影交替,血海老魔不知是自己在不断变化着,还是血海显化了它一部分的本质,但随着变化,他身上的那一尊身影越来越清晰,渐渐可以看清是一个年轻的道人,躺在魔象宽大的背上,在翻看着一本道书。
魔象高高的抬起鼻子,举过头顶,象鼻末端宛若龙首的鼻孔,吐出一口悠长的气息。
鼻子转向了众人,点了三点。
听它道:“前方小心,有天女在血海之中洗身沐浴?”
“嘻嘻……”
雾气中远远的传来女子的笑声,泼水声!
灵恭看着紧张的咽口水的兜率宫弟子,喝道:“都静心!在血海中洗澡的,能是什么好女子?只怕是妖魔之属,万万不可被其勾动心性!”
魔象听闻此言,猛然喷出一口气,血雾朝着灵恭洒去。
它气道:“什么叫不是好女子?血海融汇一切无情生灵,洗惯了就知道,干净的很!血水浇下,什么污秽都融入了海中。”
“那洗身的可是大阿修罗族的女子,最为美丽不过,而且心地善良,便是真仙天人都常常有倾心追求的,天界的那些天人之族,还曾不要脸的发起战争,就为了抢掠阿修罗族的女子!”
“什么,阿修罗族的女子?”竺昙摩忍不住站起身来,垫着脚尖远远眺望。
他那副又惊又喜的样子,倒是让门下的弟子坐不住了,有人想要拉住他,也有小和尚苦心劝说道:“师傅,这么多道门中人,稍稍矜持一点可好?”
便是道门弟子也坐不住了,心道:“真这么好看,就连修成金身神僧也动心了?”
竺昙摩推开众人,翘首不顾,没转头道:“痴人!你们懂什么?我佛门有几尊大菩萨,皆是出自大阿修罗族的女子,其中便有为师供奉的本尊。礼赞上师,果然美好无比!”
竺昙摩一脸欣喜赞叹,这时候,许多人都顾不上了,一名道门弟子在灵恭身后悄悄站起,垫着脚尖,还是看不到,然后给身边的师弟示意,师弟一脸不情愿的举起了他。
他仰着脑袋,眼睛瞪大,显然是看直了眼。
庞大的魔象缓缓渡步,速度慢的简直像是大山在挪动。
宁青宸看到燕殊都抬起了头,坐姿微微改变,不禁狡黠笑道:“难道师兄也想看?这里看的不大清楚,可以去魔象背上,那里有个像钱师兄的人呢?”
燕殊连忙摇头:“没有,师兄我可是正人君子,并无此念啊!”
“那大阿修罗族女子笑声坦然,我们这边又有这么大的一只魔象,可见她们不太在乎人来看呢!”
宁青宸别有意味的笑道:“师兄真不看看?我倒是有些好奇,不知这阿修罗族的女子长得有多好看,能让天人动心。”
魔象背上的人影,像是没有听到他们说话,只是将头从书中拔起,扭头欣赏起来。
这谁不想看啊!
燕殊眼观鼻,鼻观心,只道:“我可是正人君子……”
只在魔象缓缓走过,让出前方的时候,他飞快抬眼瞥了一下,然后继续剑斩杂念。
这时候,船队终于靠近那些洗身的大阿修罗族女子,她们大大方方的展示自己,只是时不时掩嘴而笑,热情开放,并无害人的意思。
一位神霄派弟子许是入了迷,在金船上踮着脚呆愣楞的,突然立足不稳,一口栽进了血海里。
“不好,果然有鬼!”
灵恭手忙脚乱,掐起清心咒。
但那名弟子只是在血海扑腾了几下,就狼狈爬起,重新上了金船,这般笨拙,又惹得阿修罗女子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这时候,众人才知道竺昙摩老僧果然没有说错,阿修罗族的女子美丽善良,并不危险。
当即人人都跑到了金船上的这边来,许多金船顿时摇晃起来,重心不稳,不得不有人呵斥道:“你们去那边!”
“凭什么?”
“就凭我是师兄!”
一行人沉醉美景之际,就连行船也慢了,宁青宸祭起怀月鋆情珰,明月更加耀眼,对着那些女子晃了晃,那些女子之中,也有人站起身来,朝着众人晃了晃。
人人的眼睛也跟着,晃了晃……
这时候,血海那边有人从血水中浮了起来,却是一个狰狞丑陋,八臂四面的男子。
他看到那船队先是一愣,继而大怒:“天人又来抢女人了!”
随即从腰间掏出一只海螺,猛力吹了起来。
螺号响彻血海,顿时下方泛起滚滚的泡沫,阿修罗女子大惊失色,连忙用血水朝着那男人泼去,有人上去遮住他的眼睛,对着众人挥手,示意他们快跑。
灵恭愤愤道:“真是鲜花插在了牛粪上!阿修罗魔族如此丑陋好战,如何配得上这些女子?”
背后的几个师弟蠢蠢欲动,想要去劫人出来……
魔象深吸一口气,四足开始小跑起来,对身后道:“你们不要命了!大阿修罗族和天庭开战过数十次,族中的战士皆是神魔不死之躯,随随便便砍掉你们的狗头!这血海中的魔城里不知多少战士,老祖我都畏惧十分,你们还想去抢他们?”
那狰狞丑陋的阿修罗男子展开魔躯,顿时化为不逊于魔象一般高大的神魔。
大阿修罗不死之身天生战意高炽,手中各凝聚了天生的法器,其中海螺再次吹动,血海之中泛起滔天巨浪,朝着金船袭去。
还是宁青宸和几位女修奋力祭起太阴至宝,镇压了朝着他们袭来的血浪。
又有战鼓响起,巨大的激荡之声,震动的人血脉喷张。
道门佛门的修士一个个胸中仿若打鼓,震动得真元鼓荡,几欲吐血。
血海分开,十多个阿修罗战士从中走出,各个都有神魔不死之躯的修为,顿时人人亡魂大冒,奋力催动金船逃亡。
阿修罗一族驾驭血浪,朝着他们冲来,还是后面的阿修罗族女子也祭起手中法器,花篮、金瓶、莲花、璎珞纷纷落下,将那些急欲征讨敌人的阿修罗战士打入血海之中。
被打落血海的阿修罗,只是被阻了阻,马上就爬起,赤足踏海,奋起直追。
青黑皮肤的阿修罗赤足每踏一次大海,皆有一股无形震力袭来,燕殊只是站起,冷笑:“阿修罗族我少清也杀过不少,虽有神魔不死之躯,但其实只是凭着天生的体质强横,依托肉身而战!道门之中,修行到了元神的前辈不知有多少神通法术,杀之不难!”
说罢,背后剑匣之中毫光顿起,剑气化为无形无相,细微到了极处的剑光,朝着那阿修罗战士泼洒。
他见状连忙闭上双眼,口中魔语大喊道:“驮罗多!你谎报军情!来的不是天人,是少清那群臭道士!”
剑气钻入他的七窍之中,直在其内部乱绞。
他连忙运转轮子,将魔光渗入体内,消磨那些剑气,然后被破坏的内脏又随不死魔躯愈合,化为魔象的血海老魔也哈哈大笑道:“阿修罗蛮子!你们凭着本身的身躯战斗,未修炼过我魔道大法!不过相当于我魔道炼成的一尊不死神魔罢了!那个魔门的真魔前辈没有个十尊八尊的!”
“看你们的女人,可她们是自愿的!大家看一眼又不会少些什么,如此小气!你们再不依不饶,休怪我不讲同门情谊了!”
老魔屁股后面的大蟒猛然喷出毒液,落在后面阿修罗战士身上,烧的他们青黑的皮肤更加漆黑,毒气上涌,让他们一个个面孔更青,獠牙都泛起了血光。
“原本看到少清的臭道士,我还以为是误会!”
“没想到还有魔头!这下肯定了,就是来抢我们女人的!少清的道士跟着魔头厮混,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一并拿了!”
为首的战士,战矛一指。
众阿修罗纷纷投出手中的铁矛,顿时势大无匹的铁矛朝着金船砸去,这些雄浑沉重的铁矛,只蕴含纯粹力气,最简单直白的暴力,只是一击便贯穿了一艘金船,若非竺昙摩脑后的佛光落下,护住他们,一船人都要被砸成肉泥。
“还有佛门的老秃!”
淳朴的阿修罗战士顿时气得七窍生烟:
“这是打算抢不成就拐,拐不成再抢,欺负我们阿修罗老实,简直没人性啊!”
“忍不了了,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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