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孟昔昭的话,詹不休下意识的握紧双拳。
“我做什么,与你何干?”
孟昔昭瞥他一眼,眼睛里仿佛写着“你这人真是没趣”。
詹不休面皮有些涨红,心里也升起了火气,甚至比被人侮辱时更严重。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在孟昔昭面前,他很难掩藏得住自己的真实情绪,这人只消轻轻的看他一眼,就能让他感到极大的难堪。
孟昔昭还真不知道男主角对他有这样的“优待”,他要知道的话,打死他今天也不会来了。收益必须大于付出,才值得让他走这一趟,孟昔昭这辈子没别的原则,就一条,坚决不做赔本买卖。
他这么看詹不休,确实是有几分意兴阑珊,但还不至于失望,毕竟他也是读过原著的人,他知道詹不休这个人有多能忍。
如果不是三皇子惊鸿一瞥,看见了詹茴的长相,想出那么一条毒计,詹不休也不会得罪参政府;如果不是被杀红了眼的孟旧玉死死咬住,他也不会连夜带着妹妹逃入巴蜀,而他的祖父,更不会为了让他们安全逃跑,选择留下来打掩护,一把老骨头被抓进大牢,才两天就断了气;如果不是祖父枉死,他不会脑子一热就决定做反贼,反而被别人利用,不止自己丢了半条命,连妹妹,都为了保护他,选择了自戕。
细数下来,詹不休的发家史,就是一个血泪史,是,到了最后,他成皇帝了,万万人之上,可他也没家了啊,跟随他的部下有着自己的心思,他后宫的女人则代表着各个家族,连他极为信任的几个臣子,包括幕僚崔冶在内,他们都只是合作的关系,而不是朋友。
书里最后詹不休妥妥的是个孤家寡人,帝王无情,他最后也变成了其中之一,作者还很鸡贼的写了个开放式结局,但很多大神在评论区分析,觉得詹不休这个状态,估计维持不了几年现在的英明神武,他谁都不信,早晚会变成越朝、齐朝那些昏君的一员。幸运呢,后世也许会认为他功大于过,是个好皇帝,不幸运的话,他就连自己的时代都得不到,人们一提到这些年,只会说,这是大分裂时期比较稳定的一个阶段……
权力和顺遂,詹不休到底想要哪一样,说实话,孟昔昭也不知道,他就看了书而已,又不是詹不休肚子里的蛔虫。但现在,孟昔昭决定,替他选了。
这辈子,你就顺顺当当的过下去,不要再想着揭竿而起了,走你爹的老路,当个大齐战神不香吗?让你祖父颐养天年,让你妹妹找个如意郎君,这种日子不好吗?别老想着打打杀杀的,真是的,武夫就是没有情调。
……
四月了,天有点热,孟昔昭用手给自己扇了扇风,然后才说道:“下毒之人想害的是我,不是我大哥。”
詹不休一怔。
百花街突然封了一家酒楼,动静那么大,自然也传到外城来了,他听说是跟孟家有关,但还不知道是有人对孟家人下毒。
短短瞬息,他已经想到了很多,“是那个人吗?”
孟昔昭点点头。
詹不休立刻问他:“是谁?”
孟昔昭凉凉的瞥他一眼:“那人是谁,与你何干?”
詹不休:“……”
他气愤道:“那人想害我妹妹!”
孟昔昭做出若有所思的神情,仿佛自言自语,但其实都是说给詹不休听的:“对哦,我还奇怪他为什么别人不找,专门找你妹妹,原来根基在这,你们詹家和我们孟家一样,在他眼里,都是十分可恨……”
詹不休以后能当皇帝,那肯定不是有勇无谋的大笨蛋,只愣了一瞬,他就猜到了那人的身份:“他是皇族?!”
除了皇族,也没人会对苟延残喘的詹家人恨之入骨了。
哪怕奸臣集团都不会恨他们,毕竟他们讨厌的是总跟他们抢功劳的詹慎游,现在詹家没人在朝,他们闲着没事干,才会去憎恨几个老弱孤寡。只有皇族,他们因为詹慎游的事情,失去了太多民心,所以才会迁怒上詹慎游的家人。
詹不休把拳头捏的咯咯响。
皇族恨詹家人,詹家人何尝不恨皇族呢,而且更恨,恨不得吃他们的肉、喝他们的血。
孟昔昭看看詹不休此时的脸色,说实话,有点佩服他。
到这地步了,他还只是这么僵直的站着,没有愤恨的破坏点东西,也没有仰天长啸,真不愧是被称为忍者神龟的男人。
孟昔昭抬起胳膊,抖了抖袖子,把手露出来以后,他才轻拍了两下詹不休的肩膀。
后者猩红着眼抬起头,孟昔昭就跟没看见他现在这个要杀人的模样似的,他还笑了一下:“你准备搬几袋粮食去报仇?”
詹不休:“……”
孟昔昭歪了歪头:“那把锤子你上回落下了,我想你们家,应该也没有兵刃利器这种东西吧,那你能用的凶器,估计就只有粮仓的麻袋了,不过,也不好办啊。上回你能近我的身,是因为有人算计我,这回没人帮你了,你打算怎么过去?”
孟昔昭凑近,很是兴奋的跟他提议:“在皇宫附近挖个狗洞钻进去?”
詹不休满面涨红,被他说的羞耻心都快炸了,“我知道我如今什么都不是,用不着你来提醒!”
孟昔昭冷笑一声,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你不害人,别人就来害你,你我都有个好爹,哪怕坐着什么都不干,也有人挖空了心思的来算计,如今我大哥代我受过,往后你打算让谁代你受过,是你年逾古稀的祖父,还是你那尚未及笄的妹妹?”
詹不休死死的盯着他,突然向他走来。
孟昔昭心脏一跳,吓得胃都抽了一下,幸好,他的表情还是很稳的。
詹不休也没多走,就走了两步,也没有要打人的意思。
他压低了声音,在孟昔昭面前咆哮:“那你想让我做什么,让我也去给狗皇帝效忠?还是让我卑躬屈膝,去讨好那群根本就看不起我的人,若我真的这样做了,才是对我祖父和阿茴的羞辱!”
詹家人什么都能断,就是脊梁不能
断。当初一夜之间,詹家倒台,祖母哀伤而亡,母亲悬梁自尽,詹不休是想离开应天府的,可他祖父在他背上狠狠的抽了十棍子,然后把棍子扔到地上,铿锵有力的对他说,他们不会走,他们要待在这,让所有人都看见,詹慎游无罪、詹家人没有认!只要还活着,他们就会留在这,用自己来证明,他们问心无愧!
在他嗜血猛兽一样的逼视下,孟昔昭垂眸,缓缓敛下眼皮:“讨好的事我来做,你只要记住,你效忠的从来都不是皇帝,而是苦苦捱着的无数百姓,就可以了。”
詹不休一怔,面容上浮现出几分错愕和空茫。
效忠……百姓?
观念不是一时之间就能改的,詹不休身上背负的东西太多,心里的仇恨也太多,他又不是孟昔昭,作为一个现代人,心理压力一点都没有。孟昔昭留了这么一句在他看来还算振聋发聩的话,然后就让詹不休回去了,不能一次吃成个胖子,等下回,他再来继续自己的洗脑大业。
转身离开以后,孟昔昭一时之间忘了自己是从哪边来的,站在巷口的柳树边,他正徘徊着,突然听到自己身后传来一个轻柔、却不懦弱的声音。
“你不该用我来激他。”
孟昔昭下意识的回过头,看见站在自己身后的詹茴,他愣住了。
詹茴望着他,神情并不怎么友好,虽然没露出厌恶和生气的情绪,但孟昔昭能感受到,她不喜欢自己刚刚说的那些话。
这是个聪明人……
孟昔昭识趣的减淡了表情,也没有再斟酌自己的话:“不这么说,他又怎么会迈出这一步呢?”
“不迈出这一步,你们又怎么走出现在的困境?”
詹茴被他说的咬住下唇,看着也很是不甘的模样。
孟昔昭又说:“你和我妹妹一样大。”
詹茴抬眼,孟昔昭对她笑了笑:“忠臣良将家的小娘子,过的不应该是这种日子。”
詹茴脱口而出:“我不介意!”
孟昔昭:“可做哥哥的,不能不介意。”
詹茴怔了怔,孟昔昭低下头,从袖子里拿出一个纸包,还热乎着:“本来打算带回去给我家娇娇吃,你拿回去跟詹不休一起吃吧,练武的人,都得吃点好的。”
说完,他就转身离开了,都没看自己到底走的哪个方向。
等走出去半里地,孟昔昭才悄悄回头,没发现詹家兄妹有跟上来的,他这才长舒一口气。
说实话……詹茴给孟昔昭的压力,比詹不休给孟昔昭的压力大多了。大概是因为詹茴在书里死得早,就出场过那么几回,每回出现作者都要重点描述一下,这是个聪慧、绝美、有胆识、有魄力、而且心性非常稳定的完美女孩,孟昔昭不怕造反派头子,但他怕这种几乎没有缺点的人。
也就是她现在年纪小,而且又太在乎哥哥了,所以容易被他忽悠住,以后等她再长大一些,那就不好说了。
叹口气,孟昔昭有些心疼的摸摸自己的袖子。
那俩肉饼他是打算带回鸿胪寺当加餐的……
算了,一会儿L找找,看能不能再遇上那个小贩吧。
*
未时三刻,孟昔昭才回到鸿胪寺。
韩道真看见孟昔昭那言笑晏晏的模样,差点把自己胡子气歪了。
申时鸿胪寺就下值关门了,你敢不敢再来的晚点啊!
孟昔昭走进来,跟早上自己碰见的那几个同僚纷纷打招呼,大家和和气气的互相拱手,等走到韩道真面前,他还惊呼了一声。
“韩大人?您起来了?看着精神多了,天呐,韩大人您真是吉人自有天相,我这刚把佛经求回来,您就已经大好了,说明什么?这说明您有佛缘啊。”
韩道真:你这竖子,老夫根本没病!??[]『来_看最新章节_完整章节』”
孟昔昭笑:“是是是,您当然没病,谁敢说您有病,我第一个不放过他。那这佛经,您收下吧?”
韩道真面皮僵硬。
收吧,对不起自己的官职和道袍,不收吧,那不就是对佛祖不敬吗,皇帝虽然信的东西很杂,但他主要信的还是佛教,如果他拒受经书的事情传到御前,那他以后恐怕要一辈子待在鸿胪寺了……
说来说去还是孟昔昭可恶,哪有人会给明显信道的同僚送佛经的,一点规矩都不懂!
眼一闭,心一横,韩道真把经书接过来,然后气呼呼的站起身,“本官回去打坐,尔等好自为之!”
说着尔等,但他的眼神就剜了孟昔昭一个人,孟昔昭挑挑眉,完全不怵。
等他走了,有想跟孟昔昭套近乎的人走过来,劝他:“孟少卿还是去跟韩大人认个错,您初来乍到,若没有韩大人关照,接下来怕是会十分艰难。”
孟昔昭哼了一声,认错?才不。
他孟昔昭也是有身份的,不是什么人都有资格被他奉承好不好?
他油盐不进,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那人也没辙,只好回自己的位置上去了。
第二日,孟昔昭照旧来到鸿胪寺,韩道真没再难为他,甚至,他都没出现过。
直到无所事事的坐了一整日,孟昔昭才意识到,这就是韩道真的报复了,架空他,让他什么都干不成。
孟昔昭乐了。
第三日,他带着吃食和话本进来,别人都忙活的时候,就听见他在那一边吃东西,一边嗯嗯唔唔的点头,看得十分投入。把别人羡慕的不要不要的。
第四日,他跟自己的小厮讨论了半天如今最火的行首都有谁,弄得所有人都无心工作,只竖着耳朵听他的长篇大论。
第五日,韩道真气的不行,决定今天再给孟昔昭一点颜色看看,谁知,孟昔昭根本没来,再一打听,原来他去会自己的行首相好了,韩道真觉得自己这是抓到孟昔昭的小辫子了,脸色一喜,就出门去找他的靠山,把这件事告诉对方,准备利用一下,在上朝的时候提出来。
然而他的靠山,如今的右相,也是奸臣集团成员之一的闫顺英闫相公,却把他骂了个狗血喷
头。
“你还真以为流连温柔乡的人是孟昔昭,他是为陛下打掩护!你不想活了,别拉上本相!”
一脸懵逼的抹掉脸上的口水,韩道真回到鸿胪寺,反复思考自己这些天架空孟昔昭,究竟得到了什么结果。
首先,他做了本应分给少卿的那些事务,然后他累死累活的时候,孟昔昭在吃零食、看话本。
其次,由于他给了孟昔昭大量的时间,以至于孟昔昭可以更方便的出入宫廷,在陛下面前怒刷存在感,说不定哪天,他就能被陛下一个善心,调到其他更有油水的地方任职了。
最后……他到底脑子出了什么毛病,竟然觉得架空一个纨绔可以让他感到痛苦???
不行,必须让他加班,加大量的班!!!
……
孟昔昭还不知道自己的好日子又要来了,此时,他正应大理寺的邀请,来这里面见大理寺卿。
本来大理寺卿是要找他爹孟旧玉的,但后来一听说,孟家二公子现在也是官了,而且职位还不低,是正六品。大理寺卿焦立光琢磨一会儿L,立刻改了主意,让手下去请孟昔昭过来。
至于原因么……
自然是孟昔昭纨绔之名响亮,而孟旧玉护犊子之名响亮。
他把人请过来,说的可不是什么好事,焦立光完全不想承受来自参政的怒火,所以,还是让更好糊弄的孟昔昭过来吧。
……
孟昔昭很快就来了,进来就朝他拱手,行初次见面的礼。他看着年纪不大,也没什么架子,笑得还这么真诚,焦立光一看,心里就想,稳了。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殊不知孟昔昭也在打量他,国字脸,眉心皱纹很重,坐姿十分挺拔,也就是说,这是个平时压力很大、日常重规矩、比较一板一眼的人,但从他没有立刻结案,而是把自己私下叫来的举动来看,他也不是不知变通,只是要看事情的严重程度。
孟昔昭满意的想,稳了稳了。
双方落座,都带着一脸和煦的笑,焦立光还套了两句近乎:“上一次见你,还是在你祖父的丧礼上,多年不见,小孟大人如今也是翩翩君子了。”
孟昔昭笑:“焦大人却一点变化都没有,是岁月善待焦大人啊。”
焦立光呵呵笑,然而这就是他的极限,作为一个经常拍惊堂木的人,让他缓和气氛,真的很难为人。
“嗯,你大哥他,现在好些了吗?”
说到这个,孟昔昭叹了口气,然后慢慢的回答:“唉,是好些了。”
焦立光:“……”
好些了你叹什么气啊!不知道的还以为又恶化了!
焦立光表情有点扭曲,过了一会儿L,才扭回正常的神色上来,“既然已经好些了,小孟大人为何叹气?”
孟昔昭抬起头,对焦立光苦笑:“这不是春闱昨天开场吗,本来我大哥身子是好了不少,都可以下床走动几步了,听到这个消息以后,又躺回床上去了,身上的病好治,可这心里的伤,怕是难医了。”
焦立光:“…………”
这个理由非常充分,焦立光完全想不到任何角度可以安慰孟昔昭,于是,他的表情就越来越僵硬。
算了,还是别玩什么心理战术了,他根本就不是那块料!以往这种事,都是他的副手大理寺少卿谢幽来干,可这件案子谢幽要回避,就只能让他硬着头皮上场。然而不擅长就是不擅长,就是杀了他,他也还是不擅长啊!
木着脸想了片刻,焦立光一改之前的和善,直接公事公办的说:“孟昔昂中毒之事,我们已经查出眉目了。”
孟昔昭先看了他一眼,有点纳闷这人怎么突然就换套路了,他还以为要跟他对个几十回合呢。
然后,他眨眨眼,问:“什么眉目?”
焦立光:“经过我们的查验,那毒并非是下给孟昔昂,而是下给你——孟昔昭,小孟大人的。”
孟昔昭思忖了一下,抿了抿唇:“说实话,这件事,我也有预料。”
“当日是我突发奇想,才拉着我大哥去那座酒楼,那是我常去的地方,我大哥为了专心备考,已经很久都没出过门了,说是下给我的,确实更为合理。”
焦立光问:“那小孟大人心中,可有猜测的对象?”
孟昔昭抬起头,突然笑了一下:“不如焦大人直接告诉我,你们究竟查到了谁吧。”
这年头又没有录音笔,焦立光都没怎么犹豫,直接就告诉他了:“种种迹象,都指向林贤妃宫中。”
林贤妃是硕果仅存的老皇妃了,皇帝为了他那个真爱,忒能折腾,年轻时候娶的那些人,折腾到最后,根本没剩几个,林贤妃因为当年十分低调,身上又没什么扎眼的地方,才一直苟到了现在。
当年不怎么受宠,现在年纪大了,皇帝偶尔追忆往昔,却发现唯一能跟他一起说上几句的,只有林贤妃,所以还别说,现在林贤妃,竟然还是比较热门的妃子之一。
真是山不转水转,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啊……
但要说这事是林贤妃干的,焦立光打死都不信。
林贤妃吃饱了撑的去对付一个花名在外的纨绔子弟,她常年在深宫里,恐怕连孟昔昭长什么样都不清楚,焦立光知道这点,别人也知道这点,他只是用林贤妃,来代指他不敢说的那一位。
果不其然,孟昔昭也听懂了,而且陷入了沉默。
接下来,就是焦立光的劝说时间:“小孟大人,你我都同朝为官,令尊还是堂堂参政,你应该也知道,如果这件事说出去,恐怕也只是高高拿起、再轻轻放下,如果只为了一时的意气,换来日后的报复,我担心小孟大人,你承受不起啊。”
是我承受不起还是你承受不起?
孟昔昭低着头,不说话。
焦立光叹气:“我知道你年轻气盛,很可能咽不下这口气,但听我一句劝,得饶人处且饶人,若你还是觉得不妥,你可以回去跟令尊商量,恐怕到最后,他也会做出跟我一样的选择。”
孟昔昭心想
,那可不好说,他爹护犊子到母鸡都自愧不如了,说不定即使得知是三皇子下的黑手,他也不会放过对方。
不过,他是不会让他爹知道的。
抬起头,孟昔昭严肃的看向焦立光:“焦大人是想让我欺君吗?”
焦立光:“……”
啥?
孟昔昭一下子拂袖而起:“焦大人怎么能说这样的话,陛下可是夸赞过你,刚正不阿,你对得起陛下的期望吗?”
焦立光:“…………”
你知不知道好歹啊!
“小孟大人,我可是为了你着想!”
还有我们整个大理寺!三皇子是条逮谁咬谁的狗,惹了他,你有你爹保着,我们怎么办?!尤其他下面还有谢幽这种没根基的下属,真被三皇子针对上了,他们岂不是连日子都没法过了?!
孟昔昭却一脸坚定的看着他:“为臣者,自当不畏强权!焦大人口口声声说为了我,那我也为焦大人想一想,如果你没有把这件事上报,而是选择和稀泥,你可想过没有,林贤妃宫中为何有那等害人的毒?宫闱之中,竟出现了如此恐怖的事,你不怕哪一日那毒再流到别处去,危害到陛下吗?”
焦立光一惊。
他光顾着思考怎么保住大理寺了,还真没想过这一层。
嗯……他还没发现,自己的思维已经被孟昔昭牵着走了。
下毒的是三皇子,又不是林贤妃,以后三皇子开府出宫过日子了,那毒不也跟着走了么。就算不走,三皇子这么一个爹宝,又怎么可能把毒用在他爹身上呢。
但焦立光现在已经想不到这层了,他只觉得十分棘手。
宫中多出几味不常见的药材,都是要让皇城司大查特查的要事,孟昔昭说得对,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如果以后查到宫中有禁药,那他绝对跑不了,得跟着一起吃挂落。
“可,可要是上报……”
孟昔昭突然抬高音量:“焦大人!”
焦立光惊愕的看向他。
孟昔昭几步走过来,非常激动的看着他:“陛下的安危大于天啊!你我都是为陛下办事,为这天下办事,你现在选择包庇,你对得起你这一身官服,对得起自己当初立下的雄心壮志吗!”
焦立光:对不起啊!!!
想当年,他也是个怀揣抱负的少年郎,寒窗苦读,就是为了报效朝廷!可是朝中奸臣太多了,他待在大理寺卿这个位置上,也是越来越胆小,焦家祖训,宁为焦土,不为弯竹!从什么时候起,他也成了自己最看不起的那种官官相护之辈了?!
焦立光欲哭无泪。
皇帝评价他刚正不阿,没错,他就是这么一个人,但再刚正的人,也有遇上难处的时候,其实焦立光自己就很纠结,他不想这么干,又不得不这么干,心里都快难受死了,所以才被孟昔昭这么轻轻一挑拨,情绪就都上来了。
但这还不够,情绪上来了,不代表理智就没了。
他还是摇头:“不行,得
罪三皇子实在是……”
孟昔昭突然疑惑的问他:“你为什么要得罪三皇子?”
焦立光被他这单纯的询问问的快吐血了。
你说我为什么要得罪三皇子,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你装什么傻啊!
然而孟昔昭他还真装傻到底了,“这件事跟三皇子有什么关系,我们不是在说林贤妃吗?”
焦立光:“……”
他瞪着孟昔昭,觉得他在耍自己玩,而后者还在喃喃自语:“不可能的,三皇子英明神武,继承了陛下的诸多优点,他怎么可能给我下毒呢?如果这事是他干的,陛下下不来台,三皇子也要受罚,怕是所有朝臣都不敢再跟三皇子接触了;可这事是林贤妃干的,她听说我给皇帝介绍了一个颇有才气的女子,心中嫉恨,这才昏了头。归根结底,只是一时冲动而已,林贤妃是陛下身边的老人了,陛下就算生气,也不会真把她怎么样,况且林贤妃还有三皇子这个孝顺的儿L子做安慰,想必,她很快就会重新振作起来的。”
说完了,孟昔昭抬起头,对焦立光微微一笑。
焦立光目瞪口呆。
他第一反应是太离谱了,然而仔细想想。
其实可以啊!
这件案子难就难在,证据太多了,属于是哪怕让个不会办案的人过来,都能一天破案那种。本来焦立光打定主意不上报,就说自己找不到真凶,或者把锅全推在那个伙计身上,但这样漏洞太多,真的是一点都经不起查,大理寺也是要冒着风险掩埋这件事的。
三皇子估计也是知道这一点,这些天来一点动静都没有,龟缩在皇宫内部,他很可能以为,大理寺会如实上报,而他也快完蛋了。
那这种时候,大理寺把这件事推到林贤妃身上,先不说三皇子怎么想,林贤妃那边,就必然会认下来。
宫妃争宠闹出人命是常有的事,只要不动皇帝的心头好,皇帝甚至能把这个当戏看,她倒霉,总比她的独子倒霉强吧,能混到这个年纪,她肯定也知道,只要她儿L子好好的,那往后的日子就长着呢。
三皇子绝处逢生,林贤妃为子认罪,大理寺顺利结案,天寿帝龙心大快。
哦对了,还有孟昔昭,他能得到什么好处?很明显,他以德报怨,卖了三皇子一个好,说不定以后,三皇子就不会针对他了。
越想越觉得这样子可行,焦立光起身,拍了拍孟昔昭的肩膀:“后生可畏啊,你能有如此心性,以后何尝走不远呢。”
孟昔昭笑笑,没说话。
焦立光好像认为孟昔昭是为了前程,所以决定放过真凶,然而孟昔昭真正的想法,完全相反。
别忘了,这里是大齐,而大齐的皇帝,是天寿帝。
……
焦立光把卷宗填好,然后就进宫面圣去了,他把已经提前理过一遍的结果告知天寿帝,一板一眼的说完,天寿帝既没夸他,也没骂他,只是随意的挥了挥手,“知道了,你下去吧。”
“……”
这也太平淡了吧。
焦立光有点摸不着头脑,但没被骂就是好事,于是,焦立光离开了。而秦非芒悄悄低下头,竭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果不其然,天寿帝的脸色越来越黑,越来越黑。
除了极少数的几个知情人,没人知道,天寿帝最听不得的,就是下毒二字。
因为好多年前,他自己也干过这事,他想下毒弄死皇后,谁知道临时出了岔子,该给皇后吃的东西,送到了贵妃那里,贵妃没有当场毙命,却是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之后没多久,就去世了。
跟此案何其相似啊。
都是下毒,下错了人。
要是没后妃牵扯进来,他可能还不会觉得这么像,但听到林贤妃这个名字,他就想起了和林贤妃一起嫁给他的皇后,还有他那红颜薄命的真爱。
这事是他自己干的,天寿帝当然不能声张,有苦也自己咽下去,但这不代表他就平静了,其实他一直怨恨着呢,只是他是个自私的人,不想怨恨自己,以前嘛,他是怨恨那个没把东西吃下去的皇后,现在,他又怨恨上把他过去回忆勾引上来的林贤妃了。
当晚,林贤妃宫里传出摔砸东西的声音,还有女人的哭声,三皇子闻讯赶来,却被林贤妃狠狠扇了两个巴掌。
……
宫里最近怪闹腾的,听说林贤妃被禁足,三皇子求情还跟着吃了挂落,封地从富庶的山东,变成了现在正乱着的江西,封号也从鲁改成了宁。
孟昔昭身边新来的小厮是个包打听,不管什么八卦,他都能绘声绘色的讲给孟昔昭听。
坐在马车里,孟昔昭跟听评书似的听了一会儿L,等到了鸿胪寺门口,他就制止了对方:“好了,剩下的回府了再讲给我听。”
小厮庆福喜不自禁:“没问题,郎君您就请好吧!”
府里能干的姐姐们太多了,庆福一直没有安全感,现在终于找到他擅长而姐姐们不擅长的了,他一定会加倍努力,争取靠八卦,成为郎君身边的第一人!
……
让庆福跟车夫一起在附近等着,孟昔昭自己慢悠悠的进了鸿胪寺。
与以往不同,今天韩道真一看见他,就怒气冲冲的向他走来。
“从今天开始,你负责月氏驿馆的所有事务!”
月氏是大齐周边的国家之一,地处西北方,这国家虽然也叫月氏,但和丝绸之路上那个月氏国已经没多大关系了,匈奴人从中原撤出以后,一支回到草原重新建立匈奴,一支则不愿意再回到什么都没有的草原上,选择去攻打西亚,打来打去,一个地方都没打下来。
咳……但是他们的人都留在那边了,左贤王还娶了当时月氏的公主,又发动了一通政变,成功上位。也就是说,现在的月氏,只是套着壳子的另一个匈奴。
然而它跟正经的匈奴也是有区别的,比如月氏人种族混合程度非常高,再比如他们已经不放牧了,而是跟中原差不多,发展农业、文化、艺术,再再比如,发展了那么多年,他们的王族已经一点血性都没有了,整天就知道吟诗作对、写写画画,从王族到普通百姓,清一色的喜欢装文化人。
划重点,他们都喜欢文化人。
如今才学会怎么写字不手抖的孟昔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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