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外人看来,方翰民完全是个另类,他不仅在工作上深深扎根于基层,没有一点领导的派头,而且在生活上比一般人还随意。刚才在食堂买饭的时候,管理员要给他单独炒两个菜,对于他这样的厂级领导,这是应该享受的待遇,但他拒绝了这种特权。
方翰民才三十来岁,即使身份改变,这些年来从当初的临时工,成为中层管理干部,直到现在他也从未离开过基层,所以,他一直没有沾染上任何官场习气。
另外,穿越者在前世的社会经历,主要在rgp公司从事新药创制,跟官僚作风毫不沾边,宿主又是来自偏远农村的淳朴青年,方翰民的前世今生,决定了他必然是个很接地气的平民领导。
看见方翰民从食堂买回来的残羹剩菜,同岗位的大姐为他鸣不平,虽然感谢对方的好意,但方翰民不想让这件事成为议论的话题,毕竟是他自己去的太晚,食堂工作人员并没有什么过失。
晚饭后,试验设备在平稳条件下运行,操作人员从紧张的工作状态放松下来,同事之间免不了闲聊,同岗位那位大姐是个话痨,见方翰民非常随和,没有厂长的架子,她好奇地问:“方厂长,听说你夫人是中学教师,还是你的老乡,你们也是校友吧?”
这女人喜欢打听别人的隐私,方翰民倒不在意,他一边观察试验过程,一边大方地回答:“我要纠正你的说法,因为我们还没正式结婚,所以夫人的称谓是不对的。你猜的没错,我们确实是中学校友。”
“啧啧,我就特别羡慕这种从校友走到一起的夫妻,你们一定是夫唱妇随。方厂长,今天大年三十,在这除夕之夜,你把人家一个人丢在家里,却跑到厂里为别的职工顶岗,你看人家都没有意见,要是换做其他人,肯定不会同意你的做法。”
方翰民无奈地一笑,“我再次纠正,我们现在还没正式结婚,夫人和夫妻的称谓是不对的。”
“对不起啊,我这人说话口无遮拦,不过即使是女朋友,大年三十你丢下人家不管,这也有点说不过去。”
“哈哈,知道春节要替别人顶岗,我前两天就让她回老家了。”
“看人家多支持你工作,为了不拖你的后腿,你让人家回老家,人家就回去了。虽然夫唱妇随这个词用在你们这里还不恰当,但意思是一样的。”
虽然说的是实话,方翰民觉得这位大姐有点嘴碎,他继续专注于试验,结束了跟对方闲聊的话题。
初一这天,方翰民跟平时一样,按时起床,洗漱完毕后,到单位食堂吃早饭,随后按时抵达办公室。虽然白天不是替别人顶岗的时间,但方翰民的身份变了,这是他第一次以厂长的身份值班,春节期间无论厂里发生任何大事,都需要他亲自处理,方翰民深感责任重大。
自从调到技术科,方翰民每个春节都要参与值班,但那时只负责处理技术部门的事。技术科不像生产、后勤和动力供应部门,节假日根本没有什么事,所谓值班,仅仅是为了落实“节假日每个科室都要有人值守”的厂规,完全是走形式做样子,责任可以忽略不计。
上午九点过,桌上的电话响了,方翰民顺手接起来,听到一个熟悉而优美的女声,“翰民,祝你春节快乐!”
方翰民有点喜出望外,“玉萍,是你呀!你这是在哪儿打的电话?也祝你春节快乐!”
“我在镇上,这是公用电话。”
“今天大年初一,你这么早跑到镇上干什么?”
“打电话给你拜年呀!家里没有电话,只能到镇上打公用电话啦。”
“哎哟,谢谢你!玉萍,我想问一下,我没跟你回去看望父母,他们生气了吗?”
“看见我自己回去,我父母确实有点不高兴,但他们还算通情达理,当我向他们解释原因后,父母理解你工作忙,也就啥也不说了。”
“谢谢两位老人的理解,以后我还要当面向他们解释。”
“翰民,我给你打电话,有件事要跟你商量。”
“哦,你说吧。”
“明后天我想去看望你的父母,你认为有必要吗?”
“这......,”方翰民有点意外,他想了想,“去一趟当然好,就怕我父亲借题发挥,骂我倒无所谓,要是他让你下不来台,你得多尴尬!”
“夏天去你家,我就发现你父亲脾气不太好,不过,当官不打送礼的,我带着礼物去给他拜年,你认为他会为难我吗?”
“但愿如此吧,不过我心里是真没底。”
就在这时,方翰民桌上的内部电话响起了铃声,他跟宋玉萍匆匆结束了通话。
抓起内部电话,没等方翰民开口,就听里面一个声音急促地问:“喂,是厂长办公室吗?”
“对,我是方翰民,你是哪里?请问有什么事?”
“我们是一车间第三生产工段,方厂长,有这么一件事情,请你帮我们协调一下。”
原来,第三工段的一台主要设备出现故障,车间值班的维修工经过一番努力也没能修复,按照一般流程,需要报请机修车间派人修理。但是,工段负责人跟机修车间值班人员联系后得知,整个机修车间只有两个人会维修那台设备。
“还等什么?那就让机修车间赶紧派人过去修复!”方翰民急切地说。
“方厂长,我们跟机修车间说明情况了,但他们至今还没派人过来,所以,想请你帮忙协调一下。”
“你们几点跟机修车间联系的?”
“九点左右。”
“现在十一点,都过去两个小时了,还没派人过去,他们在搞什么名堂?好吧,我跟他们联系。”
方翰民马上拨通了机修车间的值班电话,“我是方翰民,你们今天谁值班?”
“方厂长,春节好!我是老肖,今天我值班,请问你有什么指示?”老肖是机修车间主任,大年初一接到新厂长的电话,似乎有一种莫名的喜悦。
“一车间三工段有台设备出了故障,你们知道吗?”方翰民显然有点生气。
“知道,他们的工段长给我打过电话了。”老肖如实相告。
“几点给你打的电话?”
“九点左右吧,我这里有记录,九点十分。”
“肖主任,你看看时间,现在都十一点了,过了两个小时,你还没派人过去维修,他们整个工段都停下来了,难道你就没有一点紧迫感吗?你们机修车间就是这样为生产部门服务的?”
老肖在电话里都听见方翰民在拍桌子,没想到这位新上任的年轻厂长性子这么急,他急忙解释道:“方厂长,整个机修车间只有老黄和小陈懂得那台设备,小陈今天不值班,老黄早上倒是来上班了,但八点多他家来人把他叫走了,据说他老母亲突然感觉身体不适,老黄陪她母亲去了医院。”
“你没派人去打听一下,老黄母亲现在怎么样?要是他母亲没有什么大事,就让他回单位,尽快修复那台设备。”
“接到一车间反映的情况,我也很着急,十点左右,我派人去打听老黄的消息,据说老黄他母亲得了流感,到医院后又是检查,又是化验,到现在也没忙完,在老黄没把他母亲安顿好之前,我们没法把他叫回来呀!”
方翰民觉得也有道理,大年初一,老母亲突然生病,本来就令老黄一家人心情沉重,在没把他母亲的事情办妥之前,确实不好让老黄回单位干活,那样显得太没人情味了,“呃,你不是说还有一个人懂得那台设备吗?”
“对,我们的陈工也没问题,但我不是说了嘛,小陈的班排到明天,他今天休息。”
“那也不能等到明天呀!这个小陈怎么联系?”方翰民迫不及待地问。
老肖拿出记事本翻了翻,“我这里有他留的一个电话号码,不过我从来没打过,可能是个公用电话,不知道能不能联系得上。”
按照老肖提供的号码,方翰民用外线电话打了过去,一连三次都占线,等了一阵,电话终于拨通了,果然是个公用电话,怪不得一直有人占用。
对方显然是公用电话的主人,方翰民请他帮忙找一下陈勇接电话,迟疑了几秒钟,听见电话里传出“陈勇接电话,有电话找你”的喊声。
过了一分多钟,电话那端传来一个声音,“喂,我是陈勇,请问你是哪位?”
“陈勇你好!我是方翰民,给你拜年啦,祝你春节快乐,万事如意!”
对方感到非常吃惊,“方翰民,你是方厂长?哎哟,不好意思啊!我也给你拜年,祝你春节愉快,心想事成!”
“谢谢!也给你父母家人拜年。”
“谢谢方厂长!”陈勇觉得大年初一,这个电话不会仅仅为了给他拜年这么简单,他小心翼翼地问:“方厂长,请问你有别的指示吗?”
方翰民不再寒暄了,他直言相告,“真让你猜着了,给你打电话,是想请你回厂里走一趟。”接着,方翰民讲了一车间三工段的设备故障和机修车间老黄师傅的情况,“知道你今天休息,但那台主要设备停转,整个三工段都停下来了,如不尽快修复那台设备,将给厂里造成很大损失。”
陈勇知道那台出故障的设备,全厂的确只有他跟老黄才会维修,“可是......”陈勇好像有话要说,话到嘴边又迟疑了。
今天是法定假日,如果陈勇拒绝方翰民的要求,最多说他觉悟不高,但谁也不能把他怎么样,因为他并没有违反任何一条厂规厂纪。
另外,今天是陈勇的女朋友第一次到他家做客,女方跟陈勇的父母家人初次见面,如果陈勇不在家陪伴,女朋友一定会很受拘束。
见陈勇没有马上答应,方翰民有点着急了,“怎么样?你回厂里一趟吧,干完活就回家。今天刮北风,天气很冷,我从厂里派个车去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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