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猪在经过一阵抽搐后,血愈流愈少,它也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接下来第二头黑猪还要更小一些,大概就一百七十斤的样子,宰杀起来就更简单了。
很奇怪,看着血液顺着杀猪刀飙出来的时候,陈安感受到的,却是那种热烈奔放的感觉,或者说喜庆。
看着刀子从猪脖子捅进去,那种干脆利落,竟然还有些爽。
陈子谦拿来些纸钱,蘸上猪脖子上的刀口鲜血,焚化给两头猪后,众人七手八脚将杀猪案板放在铁锅上方,把猪抬上案板,方便淋水刮毛。
在刮毛前,先在猪蹄上刺一个小孔,插入小竹筒,宏山和陈平两人轮换,鼓着腮帮一边吹气一边敲打猪皮,将猪吹胀,方便淋水去毛。
蜀地有一句话“死猪不怕开水烫”,就源于这个过程。
宰杀两头猪,大的那头准备用来当任务猪,送交到食品站的。
当然,这种送交是有偿的,按照食品站的价格进行的收购。
小的那头,则是留着自家来年食用。
养猪,可以说是这年头除了生产队工分分红外最大的一个进项,也是历年来没怎么限制的副业。
毕竟,生猪出口创汇,供给城里的肉食需求,还有庄稼地里的农家肥,都少不了养猪这事情。
每年公社都会有任务分配到大队和生产队,生产队又将事情交给农户,这就是任务猪。
养猪没有像养鸡养鸭那样的严格限制,甚至变相鼓励,也没有影视剧里边那么严苛。
也许有人会说,既然管得不是那么严,为什么不多养,进而发家致富?
事实上,这只是副业,主业还是生产劳动,有劳力的都得去干生产队每天指派的农活。
喂猪的事儿,主要是由老人和孩童完成。陈安读书那会儿,最重要的事就是放学回家割猪草。
关键是,这些大都是本地土猪品种,山里连粮食都困难,更别说有多少余粮用来喂猪了。
至于饲料,想多了,甚至很多人家,就靠养猪补偿得来的粮食过日子。
就凭着割来的猪草,煮熟的烂洋芋、烂红苕和洗碗刷锅的泔水以及玉米面皮啥的,本就长得缓慢的猪,营养跟不上,就长得更慢了。
花上两年时间,养出一头一百多斤两百斤不到的猪,付出的代价不小,是真的养不起。
还不允许单独宰杀送去出售,否则就是投机倒把。
这也是陈安不去卖熊肉的最主要的原因。
陈安家里面,除了这两头宰杀的,还有两头六七十斤的,得到明年才能宰杀。
养这四头猪,还是耿玉莲和瞿冬萍勤快了,看上去肚子拖地,就是不胖。
今年能留下一头整猪当年猪的,在石河子村不多,有大半只能杀一头,交一半到食品站。
“林哥,帮我估计下,这头送到食品站的猪能评什么等级?”陈子谦笑着问林金友。
在杀猪这一块,林金友经验丰富,估计得非常精准,不亚于食品站的验收员,他估摸出来的情况,偏差不大。
只见林金友弯腰,在大的那头黑猪身上反反复复地摸脊背、揿肚皮、捏肉膘,看了好一会儿才说道:“这猪看着骨架子大,但膘不算厚实,大概两百斤左右,出肉率有点低哦,能定个五级。”
食品站的生猪收购价格,是根据出肉率来评定的,有十二个级别。
每百斤毛猪出肉77斤,定为一级,价格差不多五十三块的样子,以下每百斤出肉下降两斤,低一个级别,相应的钱也跟着跌一块五。
也就是说,这头任务猪一百斤也就差不多只是四十七块,一整头能换回来九十来块钱。听着不少,但家里那么几个人,平摊下来一个人能有十多块钱而已,还不算两个娃。
养了两年的一头猪,就这么点钱,怎么说都还要买两只猪仔回来,还有一家子一年到头的各种用度,能不紧巴巴的才怪。
为了多卖点钱,每年为食品站评级的事情,各生产队的村民那是跟食品站检验员斗智斗勇,比如,拉着生猪去卖给收购站的时候,必然想方设法喂得非常饱,希望能多点分量。
一路上猪拉掉点屎尿都觉得心疼。
但大都逃不过这些检验员的火眼金睛。
为这些事儿,彼此经常吵得脸红脖子粗。
一个不服一个的时候,就能只能见刀。
所谓见刀,就是拿去当场宰杀,进行称重。但事实证明,出现偏差的几率很小。
距离桃源镇上十多里地,将猪运送过去麻烦,他们家选择直接宰杀了再送去过秤评级。
林金友这么说了,估计下午的时候,将猪送去食品站,也会是这么个结果。
舀起锅里的水淋在猪身上,一边刨着猪毛,烫猪脚、烫耳朵,烫猪背。
黑猪毛难刮,尤其是有褶皱的地方。
好在都是熟手,动作麻利,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两头猪被打理出来。
接下来就是由林金友动手,割下猪头,开膛后卸下板油,取内脏,一个个就开始找着里面的粉肠了。
“这两头猪的粉肠多哟!”
“是有不少!”
“找细心点,别到时候里边吃出松毛来。”
“怕啥子嘛,多割点……只是松毛,又不是屎!”
几个人闹哄哄的,都喜欢吃粉肠,想要多弄点出来。
两头猪只用分解一头,另一头开膛打理好肠肚就行,事情进行得很快。
猪肉分解完毕,就着案板,将那些肉分解成长条。
耿玉莲早端来簸箕,提来盐巴准备。猪肉分解完毕,要趁着猪肉尚有余温,赶紧搓盐,抹上花椒、辣椒等东西,用铁钩子挂着晾晒。
屋里,瞿冬萍和宏山他老妈,已经在屋里蒸玉米饭和切肉、洗菜,准备中午饭。
而几人在处理下水时,陈安惦记的就只有那两个猪尿泡。
猪尿泡也是好东西,他拿到后,将里面的尿放了,然后反过来,放了些盐揉洗。
打理干净后拿着往屋里走,拿着其中一个,将火塘里的草木灰装装在里面,然后用麻线缠木头进行封口。
看着陈安一通操作,忙着蒸饭的瞿冬萍就有些不明白了:“老幺,你这是干啥子,放了那么多灰还洗得干净迈,吃不成咯!”
“这次就不吃了,我留着有用,准备用它们做两个装火药的包。”
“这啷个做……得不得行?”宏山他老妈也好奇地凑过来,表示怀疑。
“装满灰,干了以后打理干净,再装上含舌头的竹筒进行封口,上漆就行了!”
陈安简单地说了法子。
见云梅、云兰两姐妹在一旁蹲看着,犹豫了一下,将其中一个找来竹节吹大,用麻绳将开口缠紧后,冲着云梅说道:“给你们做个气球玩玩!”
云梅高兴地在陈安脸上就亲了一下。
山里孩子没什么玩具,要玩,只能自己或是让大人做。
用猪尿泡吹个气球,能当气球玩,也能当球踢,还非常扛造。
猪尿泡,也是承载了一代人童年欢乐的好东西了。
至于另外一个,则是被他装满火塘灰,用木头麻线缠好封口后,送到楼上阴干着,要制成成品,那是至少一个月以后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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