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在乡下当半仙的日子

132.第 132 章

    马兰花心痛得不行。
    她究竟是哪儿对不住闺女儿和外孙了
    知道他们在镇上日子不好过,得种地,指望着老天和四季过日子,不比城里,找工作的地方多,特特花钱又托关系,这才让美华学了门拍照的手艺。
    这时候学手艺可不简单,天地尊亲师,师父排第五个。
    教一门讨生活的手艺,和爹妈也没差啥,年节得走礼,师父家里有事,那都得当自己家的事去处理。
    一些师父收了徒弟,没使唤几年,哪里会教什么真正的本事。
    卫美华能那么快地出师,再在镇上开好照相馆,卫家绝对是出大力,又出了大钱的。
    “她怎么能下得去手”马兰花喃喃。
    真正的心灰意冷不是嚎啕,是怔楞着眼睛,不知不觉,泪水便淌了一脸。
    “博风是她的亲侄子,亲亲的侄子啊。”
    姑侄,亲近的人家,做姑姑的都是将侄子当自家儿子来看待的,毕竟血溶于水,血脉亲缘在那儿摆着。
    卫劲松和孔心婧愤怒得不行,谁也没有怀疑潘垚的话,人没有挑拨的必要,而且,这偷名偷命的术法是真的,不是么
    这六只鬼,它们说得清楚,寻的是陈照荣,不是卫博风。
    可是,因为陈照荣偷了卫博风的名,鬼物被蒙昧,错寻上了他们家小风,这事,他们都亲眼瞧着了。
    要不是小大仙恰巧听到了小风的哭声,他们简直难以想象,孩子在他们瞧不到的地方,生魂被拘在照片中,丁点儿动弹不得,满心惊恐又凄惶。
    哭个几天,生魂成了死魂,再不能回肉身。
    好一个偷名偷命,美华和照荣,他们偷的不是运道,是一条生生的人命
    三人不寒而栗。
    孔心婧只一想,就后怕不已,气血上涌,耳膜一鼓一鼓,几欲听不清周围人的声音。
    “小风”孔心婧紧紧地抱住卫博风。
    卫博风还不知道发生了啥事,还瞪圆了眼睛四处找大猫。
    难道,刚刚那是自己做梦了
    他仔细地想了想那梦,还抬手捂了捂嘴巴,嘿嘿偷乐。
    除了一开始有些吓人,后头真是好玩,猫神仙还陪他玩了,遍地撒欢,真快活呀。
    “为何,”伤心过后是茫然,马兰花不解,“我自问对美华和照荣不差,他们怎么就坏了心肝,还扒拉着小风嚯嚯,我到底是哪儿对不住她们了”
    “妈,你别说了,”卫劲松皱着眉生气,“她俩就是心坏”
    人心里怎么想,潘垚不清楚,不过,从专业的角度上,她倒是能给出个解释。
    “卫博风和陈照荣是表亲,他们有亲缘关系,所以,借运偷命的术法容易混淆视听,得以成功。”
    门有门神,井有井灵,灶有灶君,地有土地,庇护一方家宅一般人家,堂屋里还有供奉先人,寿终正寝的先人遗泽后代,享后人供奉,做屋子的保家公。
    “一些恶事不入门,是因为有先人和神灵的庇佑,卫美华和陈照荣是你们亲近的家人,气息同根,先人和神灵对他们是不设防的。”
    是以,借运偷命这样的事,时常发生在亲缘之间,不单单是恶事,还是人伦恶事。
    潘垚叹了口气,也有些不是滋味了。
    马兰花捏着拳头,没有再继续说话。
    潘垚视线一转,落在被拘在一旁的六鬼,清心符一画,六鬼蒙昧的心眼更加的清明。
    这会儿,它们或淌泪,或沉默,或瞪着卫家人,想迁怒陈照荣的外家。
    下一刻,又恨恨地别过头。
    潘垚沉默了下。
    都不需要问,只见它们如今的情况便知,六鬼寻陈照荣,定是生死大仇。
    “潘垚”楼梯处传来轻轻的走动声,江宝珠刚刚听到马兰花一叠声的追问,心有不安,踮着脚踩着木梯上来,探头喊了潘垚一声。
    几鬼被红线拘着,虽然变小,却也因为红线的灵炁而有形。
    江宝珠胆子颇大,心中惊跳,双手搭在胸口,准备瞧到可怕的一幕,立马闭眼嚎叫。
    待瞧到成小人样子的六鬼后,眼睛一瞪,那小眼睛里流露出的意思,谁都能瞧明白。
    就这
    这鬼一点儿也不可怕嘛
    小小巧巧,还被红线缠着,有几分可爱呢。
    江宝珠凑近潘垚,在潘垚耳朵边贴着,小小声地道。
    “像咱们前段时间瞧的故事,安徒生童话里的拇指姑娘。”
    潘垚
    众鬼瞪江宝珠。
    它们哪儿是姑娘了
    这一对眼儿,江宝珠将六鬼的五官瞧了个清楚,一开始有些困惑,越瞧,眼里的震惊越清晰。
    这脸蛋放大些,不就是阿添哥他们么
    潘垚侧头,“宝珠也认识他们”
    “恩。”江宝珠大力点头,“咱们六里镇,现在夏天都不敢让小孩去水边游泳,就因为前前年时候,河里一气儿带走了六个。”
    她手指头比了个六的手势,脸蛋严肃,强调这事情在当时是多么骇人的事。
    “我听婶婆她们都说了,是遇到河里的大鬼了,凶得很,胃口也大”
    “潘垚,”江宝珠转头去瞧潘垚,“你应该也听说过呀,大家都说阿添哥不懂事,都快七月半了,还带着小超哥几个往江心游。”
    “那天就邪门,河里飘着一张不知从哪儿来的破网,几人都被缠着了,捞上来时,人就不成了。”
    记忆中死掉的人脸重新出现,心大的江宝珠总算反应过来,这真的是鬼,不是啥拇指姑娘。
    瞧着六鬼,她缩了缩脖子,鸡皮疙瘩一阵起,恨不得扒拉在潘垚身上了。
    “不怕。”
    潘垚拍了拍江宝珠的肩,拍去晦涩,只一下,江宝珠的三盏阳火旺盛。
    江宝珠挺了挺胸膛,莫名又无所畏惧了。
    “不是我”听到江宝珠的话,阿添眼里几欲泣下血泪。
    映和着他眼角处的那颗泪痣,整张脸上有着惊心动魄的恨。
    “不是阿添哥,不是阿添哥”众鬼激动,齐声而喝,鬼炁煊赫,引得铜锣巷外头有好几户人家家里养的大狗吠叫,又凶又悍。
    “是陈照荣,是他,是他”
    “我们本来都在河边玩,是他想去江心,又不甘心我们听阿添哥的话,心里起了坏水,装作脚抽筋骗我们,引得我们去了江心。”
    “这才,这才”这才丢了性命。
    众鬼眼神黯淡,想起家中阿妈阿爸那滚烫的落泪,泪水一滴滴落入幽都,落在它们的心间,痛得它们心中痛苦又懊悔,半分无法安心。
    小超嚎啕,“就该让他自己死了,骗我们,我瞧到了,他根本就没有抽筋溺水,他在水里瞧着我们淹下去不敢过来以前骗我们,现在还在骗我们”
    悲伤会传染,其他五鬼也悲从中来,或咬牙,或咒骂,或默默垂泪,或心有不甘,恨不得生啖了陈照荣。
    鬼炁煊赫,听着外头的犬吠,潘垚知道,在那些大狗眼里,卫家这处的宅子定然黑雾熏腾,空间扭曲。
    “静心”潘垚又打了一道清心符过去。
    鬼泣声小了些,潘垚的手拂过,汤碗里的水消失,灵炁束缚的红绳也尽数断裂。
    众鬼愣了愣,俱是看向潘垚。
    潘垚将那张照片拿出来,轻声道,“莫哭了,你们不知道么,鬼掉的血泪,伤的是魂体,魂体伤了,来世投胎会有弱症。”
    顿了顿,潘垚继续,声音不大声,却很坚定。
    “该哭的,该是陈照荣才对,不该是你们。”
    马兰花听到这话,心中一揪,张嘴想说什么。
    她半开阖的嘴巴张在那儿,僵了僵,片刻后,一脸垂败地闭了嘴,心中茫然。
    怎么也没想到,照荣那孩子竟然还造了这样的孽,她想说话,都没脸再说话。
    只见青烟起,六个身量不一,年纪不一的鬼影晃了晃,成面容模糊的灰影,下一刻,此处没了鬼炁,半浮于空中的照片轻飘落下,正好落在潘垚摊开的掌心。
    放眼看去,就见绿柳垂波,江面波光粼粼,六个小子赤着上身,或在拧衣服,或蹲地吃着青皮西瓜,似乎察觉到镜头,光屁股的那个小子瞪大了眼睛,张嘴的口型,瞧着像是在急急地喊,“别”
    “漏白屁股的这个是小超哥。”江宝珠凑近,指着照片里的人像,和潘垚一个个介绍过去,“高个的这个是阿添哥,他生得最好看,眼睛这儿还有个痣。”
    潘垚噗嗤一声笑了。
    屁股就屁股,偏偏宝珠不自觉地促狭,还添了个白字。
    潘垚多瞧了两眼,唔,是挺白的,是裤衩的形状。
    笑过后,她眼里的笑意又敛去,手指轻轻抚过照片。
    这是多么明媚的一个午后夏日呀,吃着瓜,吹着风,瞧日头亮堂堂可惜,这一切都没了。
    就因为一句玩笑的欺骗,而那玩笑的欺骗,追究缘头,它仅仅是孩子团间,有一个人不服气,想要证明自己是对的,更适合当老大一些。
    他们的时间,就像这照片一样,永远定格在了那年的夏日。
    一道灵炁落入照片,整个世界像是有了道光,瞬间便活了起来。
    清风吹得江边的水草弯腰,被清凌凌的江水一冲,绿得耀眼。
    阿添几人发现自己在照片里能动了,仰头瞧这日头,日光不再炙热得灼烧他们的皮肤,小超听到江宝珠的一句白屁股,嗷呜一声跳起来,察觉不对,连忙又蹲下。
    他紧紧夹着腿儿,羞愤得耳朵尖尖红红,像是要冒火。
    江校长家这孙女儿,嘴巴大个,婶婶阿婆还乐呵,说啥大嘴吃四方,好事明明就是大嘴巴,啥话都胡咧咧
    他屁股才不白呢
    柳树一阵摇,落下叶片,幻化成一件件衣裳和裤子。
    小超眼睛一亮,想跳起来又蹲下,紧着,他仰着头,扯着嗓子嚎,“阿添哥,阿国哥你们倒先给我扔一条裤衩来啊。”
    几人瞅着弟弟的窘态,乐得不行,哈哈大笑。
    照片的世界,开始生动。
    潘垚瞧了卫博风,孔心婧不放心,“小大仙,他眼睛下头还有些发青发黑,要不要紧。”
    “这倒不要紧,受了些阴气,阳气有些亏损,最近多晒晒太阳,青翳自然会淡去。”
    雁过留痕,风过留声,潘垚仔细地替卫博风瞧了瞧。
    这一下子招了六个鬼,就像一件衣裳被鬼穿了,留了鬼物的气息,别的鬼也会眼馋,路过时总贪心,心痒痒地想也穿穿看。
    看看是不是特别的好穿。
    不然,前头咋这么多前辈喜欢呢
    定是这衣裳有啥过人之处
    不是漂亮,就是舒适
    潘垚瞅着卫博风,目露同情,“就是以后比较容易撞客。”
    卫家人大惊,撞客
    他们现在知道了,撞客便是撞鬼,碰到鬼邪,被死魂上身
    “那怎么办啊”三人着急。
    潘垚翻出黄纸朱砂,在卫家窗户边的桌子上摊开,摒气凝神,提笔。
    众人只见她笔走龙蛇,只片刻时间,繁复却不冗杂的符文在她手下绘制,随着最后的收笔,灵炁漾过符窍,瞬间,符纹闪了闪,似有气韵漾开。
    众人因鬼炁冲撞而有些昏沉的大脑一下便清醒。
    潘垚将黄符折成了三角形,递了过去。
    “让他随身带着这符,符要是发烫,行事便避一避,比如说,他想走这条路,那就别去,换一条路走。”
    “其实,要是能买个玉,在玉上刻一道符文,佩戴的效果会更好。”
    黄纸承载的灵炁和符力,自然不如自石中而生的玉。
    “成成,我们今儿就去买。”马兰花接过黄符,紧着便要找块红布,缝一个布袋装符,听到这话,连忙就应下。
    “小大仙,回头玉买了,我们还找你,成不”
    孔心婧和卫劲松也点头,目光期盼着看着潘垚。
    他们夫妻俩都有工作,也只一个孩子,玉石还是能买的。
    潘垚自然满口应下,“成呀,我家住在芭蕉村,六里镇的芭蕉村,到了村子里,你们问个老乡就知道路了。”
    “哎哎今天的事可真是太谢谢你了。”马兰花和卫劲松将潘垚还和江宝珠送出了卫家。
    马兰花经常算命,知道规矩,还给潘垚包了个大红包。
    他们还想再送,潘垚笑着婉拒,“就送到这,我和宝珠知道路,卫博风那儿只阿姨一个,你们快回去吧。”
    卫劲松和马兰花回去的时候,卫博风被孔心婧搀扶着坐到窗户那儿,那儿有太阳照到。
    他精神头差了点,却还是兴致高昂,手脚并用,将自己的照片历险记说得飞起。
    只一个人便舞出了几十只鸭子的热闹。
    “猫神仙,你知道吧,特别的厉害,比大老虎还厉害,膨的一下,眨眼就从这么一点点大,变成了这么大哇,好威风的”
    “是是好好,妈妈瞧到了,很厉害。”孔心婧搂着卫博风,笑了笑,一脸的珍惜。
    经了这么一遭,她是半点也不嫌弃儿子闹腾了。
    马兰花和卫劲松在那儿瞧了瞧,欣慰的同时,想到陈照荣和卫美华,心里像是堵了一团的棉花。
    棉花还糊了水,又潮又涩,沉甸甸极了。
    “劲松啊,我想去找你姐问问。”马兰花眼里有泪水,目光看向远方。
    “我就想当面问问,我到底是哪儿对不住她了,她要这样嚯嚯小风,嚯嚯咱们家”
    卫劲松也捏紧了拳头,他也想问大姐一句,心肝被狗吃了不成
    “不成不成,咱们家的碗筷还搁她那儿,得拿回来。”
    老太太突然想起这事,有些圆润矮胖的身体着急忙慌地转圈,探头往门口瞅了瞅,那儿早就不见潘垚和江宝珠的身影。
    “哎,刚刚忘记问了,也不知道要紧不”
    潘垚不知道马兰花和卫劲松心急,瞧着孔心婧能瞧得过来卫博风,母子两人坐了公交车,立马便要去码头边坐船,赶来六里镇。
    准备和闺女儿外孙讨个明白的同时,还得把自家的碗拿回来。
    她要知道,一定宽慰一声不急。
    偷名偷命,主打的便是一个偷字,主人家察觉并拒绝,这碗筷自然没了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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