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广西危局
当然了，这万人之中，并非全部都是绿营兵。
绿营兵的兵额最多只有其中一半，更多的还是民团和民夫。
清廷入关一百四十年，在很多人眼中，早已成为了天下正统所在。
清廷要调动民团民夫协助剿贼，地方的士绅大户不敢，也不会拒绝。
所以说，现在大明的敌人压根可不光是清廷，还有和清廷高度勾结在一起的士绅地主们。
在大明打出一定的声势之前，那些士绅地主们只会态度坚定的站在清廷那一边。
而不会成为大明的助力的！
张虎微微颔首，面色有些凝重。
“我军现在有多少兵力？求援的军报发出去了吗？”
张虎开口询问道。
军吏点头道。
“回指挥使的话，现在我军在大傜山一线一共有守军九百余。”
“求援军报也已经发出了，相信武宣县方面很快就可以发兵来援。”
明军现在总共有兵力一万一千余，加上水师也就只有一万三千余。
其中主力都跟着朱靖垵杀向了广东，去负责广东方面的战事。
留在广西方面的，一共也只有一个营三千人的兵力。
哪怕是后续再继续扩军，现在大明在广西方面的兵力也只有五千人不到。
在刨除需要留守金田镇，以及镇守其他三条防线，以及驻扎地方的兵力之后。
大傜山这边能分到九百驻军，就已经相当不错了。
张虎闻言，重重的吐出一口浊气，满脸凝重之色，开口吩咐道。
“传令下去，全军备战！”
“做好在大傜山迎击清虏的准备。”
“人在城在，城破人亡！”
“我等的家小田产皆在身后，我等除去死战退敌之外，没有其他的选择！”
军吏闻言，抱拳传令去了。
……
很快，随着广西清军主力自永安州南下，大傜山一带的战事再次爆发。
高升带兵向着明军布置在大傜山一线的防线杀去。
骑在马背上，高升远远的眺望眼前的这座要塞，下意识的倒吸了一口冷气。
现在出现在他面前的，赫然是一座西式的棱堡建筑。
要塞整体呈五角星的形状，墙体呈七十度角倾斜，倾泻的角度可用于为炮弹卸力。
要塞的整体建筑都是砖石水泥的结构！
一般的大炮是绝对轰不动的！
而在要塞外围，明军还着手修建了一座炮台，同棱堡整体呈犄角之势。
棱堡与炮台之后，有交通壕相连接，可以保证要塞和炮台之间能够随时相互增援。
绝对的易守难攻！
清军想要攻克这么一座棱堡，绝非一件易事。
高升放下了手中的望远镜，蹙着眉询问自己身边的副将道。
“本提督看明贼修的这座城，怎么有点像是罗刹人当年在雅克萨修的那什么堡呢？”
高升当上提督的这些年，没少琢磨兵书，对于当年雅克萨之战的前后经过，他自然也是有所了解的。
当年清俄雅克萨之战，大清哪怕是调动了关外的索伦精兵出战，对雅克萨城也是屡攻不克。
最后也是借着围困的笨办法，让城内断了粮，这才迫使罗刹人投降。
当年索伦兵都啃不下来的坚城，现如今他们这些绿营兵，大概率也是啃不下来的。
一旁的副将闻言，开口说道。
“回提督的话，不只是罗刹人的那什么棱堡，当年山海关一线，前明的督师孙承宗所主持修建的宁远铳城，其实也是这么个形制。”
“这样的坚城要塞，不好打的！”
高升闻言，倒吸一口冷气，但还是咬牙说道。
“不好打也得打啊！”
“那位广州将军可没给我们其他选择。”
“传令下去，派兵发起一次试探性进攻吧！”
语罢，随着清军中军令旗挥舞，便有绿营兵向着明军的大傜山要塞发起了进攻。
黑压压的绿营兵向着大傜山，浩浩荡荡的推了过去。
张虎见此，面无表情的挥手道。
“传令炮兵，准备炮击阻击清虏进兵。”
轰隆隆！轰隆隆！
下一瞬间，震耳欲聋的炮击声响彻了整个战场。
大傜山棱堡与炮台山布置的火炮开始齐齐开火，形成了交叉火力。
硝烟弥漫，火舌喷吐，黑乎乎的弹丸在半空中划过一条弧线，向着清军的阵列飞去。
炮弹落地，弹起，泥土飞射，砂石四溅，蹦蹦跳跳的向着清军的阵列掠去。
转瞬间，炮弹所过之处残肢断臂遍地，鲜血喷洒，清军的进攻阵列被打出一个缺口。
惨叫声，哀嚎声不断的响起！
一发发炮弹在清军阵列中肆意的穿梭。
陈四跟随着大流，在身后的刀枪的逼迫下，不断的迈步向前。
每次明军那边有炮声响起，他的腿脚都忍不住直打哆嗦。
呼的一声，陈四只感觉耳边有风声呼啸。
但他的余光却是看到自己右边的那名袍泽被弹丸命中，胸口被炮弹开出一个前后透亮的大洞。
白森森的骨茬，蠕动的内脏清晰可见。
炮弹在将他的身体贯穿后，动能并没有耗尽，而是继续沿着直线向前。
接连击毙了同一条直线上的数名清军士卒，炮弹才动能耗尽，落在地上，滴溜溜的旋转。
这些被炮弹击毙的清军士卒，几乎全部都是连尸体都拼不完整……
陈四全身上下颤抖的越发厉害。
就差一点，就差一点死的可就是他了！
远处那座巍峨高大的大傜山要塞，现在在他看来，和吃人的魔鬼没有任何的区别。
清军大部队浩浩荡荡的推进到了大傜山要塞下。
城头明军的炮击开始越发激烈。
一门门城防炮瞄准城下的清军密集阵列，开始不断的开火，喷吐着火舌。
密匝匝的霰弹弹丸四处飞射，所过之处，一片哀嚎。
清军尝试着使用云梯攻城，但他们才刚在城墙下汇聚成一团，准备登城，城头便落下来了几枚点燃的手榴弹。
轰隆隆！
轰隆隆！
爆炸声响起之后，破碎的血肉飞洒的到处都是，城下汇聚成团的清军顿时崩溃。
大量的绿营兵开始丢下手中的武器，转身逃跑！
高升指挥部队，数次向着大傜山要塞发起进攻，却是均未能取得战果。
战况就此僵持了下来！
看着眼前那座高耸的要塞，高升直发愁。
明军的炮击实在是太猛烈了，如果光凭人力去堆，肯定堆不下这座城来。
但又不能不打！
肇庆方面现在战事告急，若是他这边不能在大傜山取得突破，为肇庆方面分担压力，那将来广州将军若是追究起来，他肯定是承担不起的。
“提督，咱们或许能用盾车一试。”
副将在一旁开口建议道。
“当年大清在关外时，不也是用盾车来破明贼的火器的吗？”
“说不定能成呢？”
高升闻言，表情略显迟疑的询问道。
“这能行吗？”
“当年大清对付的明贼火器，多是些虎蹲炮，佛朗机炮，甚至还有碗口铳这样的老古董，其射程不过一二百米，弹丸最多不过三五两重。”
“是故盾车能扛得住！”
“可现在明贼所用的火炮，射程和弹丸较之那些老古董都翻了数番，盾车怕是扛不住吧？”
高升是广西提督，对于军务自然是了解的。
他可不认为盾车能扛得住现在明军的野战炮打出的炮弹。
要知道，明军现在所装备的火炮，哪怕是口径最小的65式野战炮，射程也是达到了三百米。
炮弹重量更是重达三斤！
这可不能算是轻炮了！
这样的火炮，可不是盾车能够扛得住的。
副将闻言，十分坦率的摊摊手，开口说道。
“末将也不知道！”
“但不妨一试！”
副将的意思很明显，扛不住也没事，反正推着盾车上去送死的不是他们。
而是底下的大头兵！
众所周知，绿营兵的命是不值钱的。
死上一些也无妨！
再说了，盾车这玩意虽然实际效果不一定有没有，但心理作用那是肯定有的。
有个盾车作为掩护，士兵们发起冲锋时，也能多些心理安慰。
战场表现应当是能更加勇猛一些！
说不准就能借此将大傜山要塞给啃下来呢？
高升会意，随即点头道。
“可以一试！”
“你这便命人着手准备盾车去吧！”
……
长沙！
湖南巡抚府邸。
钦差大臣福隆安端坐在主位上，在他面前坐着湖广总督三宝，以及湖南巡抚颜希深。
这其中，三宝的老姓是伊尔根觉罗氏，满洲正红旗人。
而颜希深则是一位汉员，广东连平人，连平颜家在大清可是数得着的大家族。
除此之外，还有湖南提督翁召林，衡州总兵赵德顺，郴州总兵许泰等大员也是都在场。
福隆安端起香茗品了一口，然后放下茶杯，开口说道。
“今日，本钦差召集诸位前来，便是准备要向诸位布置平贼事项。”
众人闻言，纷纷起身道。
“请钦差大人吩咐！”
福隆安清清嗓子，然后开口说道。
“在本钦差看来，朝廷此次平贼之关键，不在于广西，而在于广东。”
“根据可靠消息，现在明贼汇聚兵力于肇庆，企图打通通往广州的通道。”
“如此，我大清的机会便来了！”
“只要我大清能够打掉现在流窜入广东的明贼主力，则这场祸及两广明贼之乱，便可很快平定下去了。”
湖广总督，伊尔根觉罗·三宝闻言，开口附和道。
“钦差大人所言不错！”
“广东确实是此次平贼之战的重中之重，肇庆方面不断告急，我军必须得尽快发兵救援才行，广州决不允有失！”
“而广西方面，只要暂且维持住局面，保证桂林不失即可！”
对清廷来说，广东比广西更重要这是明摆着的事情。
之所以如此，也不光是因为广东比广西富庶，也不是因为广州有十三行，承担着与国外交流的重任。
真正的原因其实是因为广州八旗！
真要是广州失陷，广州八旗被明军给一举全歼，那可就真的要天下震动了。
是故，在明军主力进犯广东，肇庆告急的情况下，哪怕清军上下都知道明军后方空虚，他们的第一选择依旧是确保广东战事无虞。
而不是向广西进军！
因为，包括福隆安这个钦差在内，所有人都担待不起广州八旗被明军打掉的后果。
湖南巡抚颜希深闻言，也是站出来附和道。
“钦差大人英明，下官等定当以钦差大人马首是瞻，以求替朝廷尽快平定两广贼乱。”
诸将也是纷纷开口表示赞同。
福隆安见此，也在不再卖关子，而是直接了当的开口吩咐道。
“如此最好！”
“传令下去，准备调湖南兵向永州方向开拔。”
“再调贵州兵，迅速自贵州开拔东向，至永州同湖南兵汇合。”
“调广西兵由广西提督高升率领，同样向永州开拔。”
“等湖南，贵州，广西三省兵力与永州汇合之后，大军便直入广东，增援肇庆战事。”
广东兵在面对明军时，已然在德庆州吃了一次大亏，直接折损大半。
可见明贼的战斗力不一般！
是故，福隆安绝不会再给明贼各个击破我大清剿贼大军的机会了。
他准备要先在永州完成聚兵，等湖南贵州广西三省兵力完成集结之后，再行南下广东。
在此之前，他其实也给不到肇庆什么支援。
肇庆方面的局势，只能靠广州将军自己来维持。
当下，清廷在军事上最大的问题其实不是绿营和八旗兵的战斗力衰落。
而是军队驻扎实在太过分散。
且还不允许随意跨省调兵！
说白了，现在清军这种驻军方式，所能起到的作用也只是防备汉人百姓造反而已。
一但遇到强敌，从上到下根本来不及反应。
就像是现在，面对战斗力强劲的明军主力，清廷就很被动。
明军弱小之时，清廷没办法调兵围剿。
等朝廷调兵的圣旨下达，地方官员再去落实，将军队给汇集起来，明军早已发展壮大，黄花菜都凉了。
举个例子，如果在刚开始的时候，两广总督便有跨省调兵的职权。
那估计大明才刚在浔州府冒头，就被两广总督杨景素给调兵入广西围剿，给直接按下去了。
而不像是现在这样，在花良村之战，广西清军主力战败之后，广东兵无法跨省讨贼。
眼睁睁的又给了明军一段宝贵的发展时间。
然后，明军便借着这个机会发展壮大，直至实力足够之后，朱靖垵率军东下，大败广东清军主力与德庆州。
现如今，局势其实和之前也相差不多！
现在福隆安这个钦差所能调动的，一共只有广东，湖南，贵州，广西四省的军队。
这里面，广西绿营被打残了，他们连大明设置在大傜山的防线都无法突破。
广东兵也是于德庆州大败一场，损失惨重，肇庆告急。
剿贼战事还没正式开始呢，钦差大臣福隆安所能调度的四省军队中，便有两省被打残了。
而剩下的两省中，贵州和湖南的驻军，加起来也就和广东一省的驻军数量差不多。
现在清廷在西南各省驻军数量大概是这样的。
广东有绿营驻军6.9万人，湖南绿营驻军2.3万人，贵州绿营3.8万人，广西绿营驻军2.3万人。
四省兵力相加，总数也就十五六万人。
刨除掉里面将领们吃掉的空额，以及必要的留守地方的驻军，福隆安要剿贼，所能调动的四省总兵力，最多也就七八万人。
而明军在花良村一战，以及德庆州一战，前后却是歼灭了清军的有生力量三四万人。
也就是说，现在福隆安所能调动的兵力，其实最多也就只有三四万人了。
咬咬牙，五六万人顶天了！
这仗还怎么打？
至于说从其他省调兵增援？
不好意思，福隆安现在没这个权限。
而上书朝廷，且不说乾隆会不会进一步放权给福隆安，光是时间上也来不及了。
根据福隆安所能得到的准确消息，肇庆那边已经数次告急了。
肇庆城几乎要被明军所攻陷了。
等肇庆一破，明军便算是打开了通往广州的西大门！
到时候，广州危矣！
说白了，现在清军的问题，其实是体制问题。
但对朱靖垵来说，这其实是好事。
如果清廷的军事体制没有问题，清军又怎么会和葫芦娃救爷爷一样，一个接一个来的给他送人头，给他刷经验呢。
随着福隆安的命令下达，西南各省的清军也是开始纷纷调兵配合，向永州进发。
准备要在永州集合之后，再行南下广东！
……
随着快马飞奔，钦差大臣要调广西兵往永州而去的消息传来。
原本正对着大傜山要塞发愁的高升算是狠狠的松了一口气。
事实证明，盾车也扛不住明军的野战炮轰击！
清军所谓的盾车战术，除去在大傜山要塞外留下几百具尸体之外，别无建树。
“钦差大人的命令，要调我军往永州而去，同贵州，湖南等各省兵力集结，然后南下增援广东。”
“大傜山这边的战事，只能是先放一放了！”
高升拿着福隆安的军令，向自己的副将，以及杨忠等人说道。
杨忠闻言，开口说道。
“那肇庆那边怎么办？肇庆告急，若广西这边大军不能取得突破，为肇庆分担压力，那肇庆怕是就要危险了。”
“这个罪责提督怕是担待不起！”
杨忠始终记得自己的使命，自己此次被永玮派来广西，就是要监督广西提督高升对明贼空虚的大后方用兵的。
若是高升这边未能取得实际战果，迫使明军撤兵，解肇庆之围。
那永玮怕是饶不了他！
只是，高升现在有了钦差的军令作为底气，也是不怵杨忠这些广州将军派来的使者。
十分硬气的回绝。
“使者勿怪，本提督也只是按照钦差大人的军令行事而已。”
“钦差大人可是有皇命在身的，我等这些做臣子的，可不能忤逆。”
高升不想再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手底下的将士们，在明军的大傜山要塞前，白白送死了。
杨忠见此，也是不好再说什么。
因为，从职权上来讲，代表皇权的钦差大臣，确实是要凌驾于广州将军之上的。
对广西提督来说，钦差的军令要优先于广州将军，是很正常的。
杨忠见此，也只能是开口挽尊道。
“提督今日所言，学生会一五一十的转告将军大人的！”
高升点点头，并不畏惧，只是开口说道。
“随意！”
“本提督要去奉钦差之命行事了！”
……
张虎站在大傜山要塞的城头，眺望着远处的清军大营。
看着清军逐渐撤出战场，他脸上的表情明显是在沉思。
原本，清军此次调集重兵南下，张虎是很紧张的。
甚至，为了保证大傜山要塞万无一失，他还向武宣县方面紧急求援。
请求武宣县调派援兵，增援大傜山要塞。
但是不成想，此次广西清军南下，竟然是雷声大，雨点小。
看着是主力浩浩荡荡的杀奔大傜山而来，但攻势却是并不激烈。
现如今更是直接撤兵离去！
眼前的一幕，让张虎不由自主的陷入了沉思之中。
他有些好奇，清军的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清军究竟想要做什么了！
张虎转头吩咐道。
“去向武宣县传信，就说清军已经撤退，援兵暂时用不上了。”
……
广西，浔州府！
贵县城外三十里，李家寨。
李家寨的寨主姓王，乃是李家的赘婿出身。
在李家老爷子病逝之后，王康这个赘婿用尽各种手段，巧取豪夺，夺取了李家寨的控制权。
成为了李家寨的族长！
李家庭院，花厅！
王康穿着一声长袍马褂，头戴一顶瓜皮帽，脑后拖着一根细长的猪尾巴。
大明现在并没有强制让控制区的百姓剪辫，而是加收了一笔数额高昂的辫子税。
用柔性手段来迫使百姓剪辫，是故，现在大明的控制区内，依旧有着不少穿长袍马褂，留金钱鼠尾辫子的人。
而王康作为现在李家的话事人，自然是能交得起辫子税的。
值得一提的是，现在偌大的李家，只有他姓王的这一根辫子，其他人的辫子为了省钱不交辫子税，已经都被剪掉了……
用王康自己的话来说就是，银子要花在刀刃上，能省则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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