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顾幼崽,是动物的天性。
当然,这种天性,有时候会被各种原因扭曲。
周卓这方面还凑合,眼皮虽浅,但下限略低。尤其是这个世界的人类省事普遍较早,十多岁就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了。
而没了童稚和纯真,在周卓眼里,就不是幼崽了。最多也就是念其初上路、见识浅,给个一半次改过机会,而不像成年人,触犯禁忌,不问缘由,绝不宽容。
用他自己的话说:“任何情绪其实都是有限的,爱这种情绪,靠美好的记忆酝酿。这个世界美好的东西太少,爱也就多不到哪去,花费起来就不能大手大脚。毕竟还要留出相当的部分,对冲心中的其他情绪,否则就会恶堕。”
兴和镇黄彰家,勉强能算个美好记忆之地。
尽管有太多人造痕迹,比价刻意,也流于表面、略显假,但周卓两世为人,也算是练就了一手难得糊涂、自欺欺人的本事,用在这里,爱的情绪或许酿不出多少,但放松散心,却也够了。
于是离开虞城第三日,周卓跑去兴和镇黄彰家蹭了几日饭。
黄彰对时局表现的忧心忡忡,显然有还算灵通的消息渠道。
“不要紧,闹不到兴和镇。”周卓宽慰他。
黄彰眨眨眼,问:“这里是、福地?”
“不,有人罩。”
“原来如此。”黄彰安心了不少。毕竟事实已经证明,他听周卓的话当初离开虞城,绝对是有生以来有数的英明决定。
周卓心说:“你家观化先生就在地下跟魔头对波呢,除了我谁也不晓得他俩啥时候掀了这名为兴和镇的顶盖,故而不来触眉头。但这里要是福地啥的,那就不是区区散修能罩的住的了。”
超凡跟这凡世,就一纸之隔,却又是咫尺天涯,对与凡人而言,无知是一种福。
眼瞅着又到月底了,周卓还是没忍住又去了虞城,照顾诡花魁的阴市交易。
他现在路子窄,想要出货进货超凡事物,可选的门路还真不多。
这也是交好黄彰的一大初衷,通过其师浊翁这条线,进超凡圈子。
超凡圈子,鄙视链现象很严重。没人引路作保,嬉耍以及黑坑任务都少不了。
周卓即便能放下那个面子,也心疼时间,更重要的是不肯吃无畏的苦,就像他宁肯跑去黄彰家躲灾,也不去七里村当监工。
两世为人,他早就不是那个穿越前把吃苦受累当人生必要磨砺的年轻人了。心灵鸡汤灌到饱,咸鱼人生直到老。
阴市正日子到来,周卓遇到了土夫子赵两旺。
看其孟姜女望夫般从幽怨到狂喜的表情,大约是早就盼着他能再次出现了。
“道友,周道友救命呐!还请将我当初我售卖的宁心石灯再卖于我,价您随便开!”
周卓觉得,赵两旺这伙,真是既不会做人,也不会做事。
不过没关系,他也想到了卖拐的台词:将自行车改轮椅,来年还卖他!
其实赵两旺显得这么low乃至无厘头,是有个心态转变过程的。
正向某禅语说:且忍他让他,过几年再看他。
赵两旺不用几年,几个月就已经坚持不住了。
从一开始的怨恨,到现在的求生。
厌恶、憎恨啥的情绪都不重要了,现在对赵两旺而言,最重要的就是镇压心魔,避免陷入狂乱浑噩。
因为每一次浑噩,都是一次人生记忆的遗忘,而每一次狂乱,则是一次自我人格的扭曲。
“你是如何知晓宁心石灯的作用的呢?莫非是那只诡向你吹嘘炫耀了?”
赵两旺闻言先是一愣,随即有些激愤的道:“你果然什么都知道!”
周卓早就腻歪了这等出了问题都是别人的错的嘴脸。
他也并不会轻易中这种语言陷阱。
他道:“你身上有诡,当初大家就揣着明白。甚至,你参加阴市的资格,有相当一部分也是因为诡的存在,让人们认为,你手上可能有些好东西。”
赵两旺忍不住幽怨的道:“为什么不拉一把?”
“这种辱人辱己的话,以后还是不要说的为好。你是怎么对人的,人就怎么对你。阴市交易,各凭手段,喊一句道友就想让别人有情有义,莫非你修的是言灵之术?”
赵两旺讷讷无言。
没有谁天生就是混蛋,从土夫子到诡墓王,赵两旺成名背后有着怎样的挣扎,其实不难猜测一二,只不过大多数人没那么博爱。
非亲非故,非恩非义,你的死活管我鸟事?
尤其超凡江湖云橘波诡,向来险恶,再加上大事件堪比经济危机引发世界大战,能关爱一下亲近之人,就已经算有些良心了。替竞争对手着想,未免太奢侈。
周卓明侃:“咱们谁也被将谁当傻子,我跟你掰扯这些,自然也是另有他图。
宁心石灯理论上能卖还于你。当有两点有必要事先告知。
首先,你确定宁心石灯是你自己需要?”
赵两旺皱眉:“什么意思?”
“意思是跟你接下孽缘的那只诡,大费周折,必然有诉求。它欺负你,恰恰证明这一点。要我猜,我会猜它比你更怕失心。只不过有的人城府颇深,明明比你更急,却装的很淡定。”
赵两旺道:“这说法用在你身上,似乎也合适。”
周卓哈哈笑:“我就喜欢你这种河还没过,就开始拆桥的蠢,听起来像心里话,很真实。”
“……”
周卓又道:“我之所以说诡比你更急,是因为你的劫运仍未消退,清醒的时候智慧不缺。不清醒时,倒究有几分是诡在做法,不太好说。
好了,这个话题到此打住。不管你信不信,我跟你说这些,是因为起码你还有点人味儿,我宁肯跟人类恶棍打一架,也不想跟非人互动。因为后者的思路,永远有一部分不是人能猜透的。
那么我按理说第二点,宁心石灯可以给你,但价格不会便宜。有本事你将来可以宰回来,现在跟我砍价,对不起,我没那个耐心。”
赵两旺呲着牙花子,一副想咬人的表情,最终还是忍住了。
周卓暗中点头。
世上没那么侥幸。
赵两旺前世能成为诡墓王,可不是单纯的走狗屎运。
对其做过人物侧写的周卓,对于如何与其打交道,心中是有谱的。
于是在阴市交易之后,一场一对一的额外交易开始了。
周卓来阴市,除了以物易物,用自己用不到的,换自己需要的,靠着眼光和技术赚一点差价,再就是保持一下人脉温度。
当不能给别人提供多少用处时,时不时请客吃个饭,互通一下有无,就是最基本的维系关系的手段了。
至于在阴市里淘宝这种事,就像赌客去赌城赚钱一样,庄家不是开善堂组织大家为你提供财富自由服务的,这一点需谨记。
“我就这些了!”周卓的挑剔,让赵两旺有些恼怒。
“抱歉,你穷不是我的错。让我满意是达成交易的基础条件。”
“可我真的就这些了。”
“我姑且相信吧,但其实你还有挖掘的潜力。我都告诉你了,那只诡在算计你,你就没有顺势联想一下,你所得的财富,不是诡墓的真正财富,至少不是全部,又或那只诡最为看中的,而只是他用来收买和安抚你的?”
赵两旺眨了眨眼,恨声道:“我现在想到了!”
周卓笑笑,继续不着痕迹的把玩着赵两旺的明器。
其实周卓现在已经开始赚钱。
因为赵两旺手里的这些东西,有不少是珍品,一方面是赵两旺自己的古玩眼光不算差,另一方面是诡墓王不收破烂儿。
但凡能摆在诡墓中的,那起码也是诡墓王准备睡醒后起家用的资金替代品,则么可能不好?
周卓在安泰山两界关那边没有碰这些,是他分的清主次,不想节外生枝。
但此间的诡墓王,情况又有不同。
其一,雷基本已经被赵两旺扛了,一身劫运,就是最好证明。
再者,这个诡墓王背后怕是有狗血故事。
上次阴市交易,周卓明显对赵两旺有忍让嫌疑,除了闷棍了人家,抢了造化玉牒碎片,还有个重要原因,就是他那时候不知道赵两旺背后的这个诡,跟不久前大破府军,又攻破大镇开府建牙的诡墓王是不是同一个。
而现在看来,貌似不是。
赵两旺的劫运,看这意思不会是应在朝廷+神教的组合拳下,而是会应在另一支诡墓王大军上。
一山不容二虎,有时候,同类间的厮杀更凶残狠辣。
周卓猜测,赵两旺背后的这只诡急于拿回宁心石灯,也跟应对即将到来的大麻烦有关。
毕竟只许州官放火、不让百姓点灯这招若是用的好,上万诡军是有可能直接失控的,都心如止水、和谐淡然了,如何控制这么多傀儡打打杀杀?
而周卓,是希望赵两旺能抓住这个机会,跟诡墓王谈条件的。
甚至,他现在说的,就是跟诡墓王听的。
还是那句话,有本事你将来找机会坑我把场子找回来。现在人在屋檐下,你得捏着鼻子把这个哔让我装成了。
你得到宁心石灯,我拿油成功,这叫双赢。
没错,周卓就是撺掇赵两旺去给他偷油。
别的不敢保,赵两旺的技术也未必够用,但诡墓燃料,必然是有的。其存储之地的防范也不会太险要。你会在自家柴房花重金布设天罗地网,就为了干翻有可能出现的偷柴蟊贼么?
听周卓一描述,赵两旺露出了你早说啊的表情。
很明显,下墓的时候,他不止一次顺道见过这种沥青般的玩意。
就这样,周易在邪魔那里损失的造化之力,又从赵两旺这里补上了,还富余挺多。
而油料则是意外之喜,因为比预想的多很多。
赵两旺也不是真的不识好歹。周卓告诉了他不少,他已经隐约明白该怎么跟诡周旋了。
那么,周卓能否将宁心石灯的用法详尽的告之他,就很重要。
诡怕他用其对付自己,是不可能告诉他全部的。
而他自己也很需要这灯的作用,那么‘只许州官放火,不让百姓点灯’这招就必须学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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