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江池,听泉亭。
因为曲江池边的这座凉亭,远较寻常亭轩广阔,若只大,却还不算有趣,有趣的是,有两湾浅浅的溪流,一内一外,在亭间循环流淌,两条由鹅卵石铺就的小河道,蜿蜒在亭间各石几前后。
不用多言,此溪流自然是为了曲水流觞之用。
不过,此处曲水更有一处不同。
内溪流是在诸多石几间循环,方便众人一览彼此诗作,而外溪流,却是顺着一条小渠,潺潺往城外流去……
遥遥望去,苑内兰芳榭若隐若现,堪称妙处!
此处文人墨士齐聚,大多都是赴京赶考的士子。
举办风流文会,若是少了名妓相陪,又怎配风流二字?
唐人孟郊的一首《登科后》,道尽了千古文人士子的幻想:
“昔日龌龊不足夸,今朝放荡思无涯。”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哪一个读书人,都想有看尽长安花的一日。
此花,便是名妓之花。
京城七十二家青楼,一共派出了七十二位镇馆花魁。
可以说,整座长安城的花魁,悉数而来。
不为金银,只为扬名!
各馆除了有一位花魁外,多出来的,或负责琴乐之声,或负责焚香之艺,还有的负责插花和茶道,均是大家,且花容月貌。
文人与名妓间,谈笑风生……
当下这听泉亭内,可谓高朋满座,胜友如云。
“啧啧啧……如此盛会,不枉本公子特意来此一趟。”厅外,一华服公子见此情形,不由赞叹,脸上笑容未减,似是沉浸其中。
正满心欢喜的时候,身后一骨相清奇,奇貌瑰伟的男人带着谄媚的笑容,飙着公鸭般的嗓子,道:“殿……公子,此处鱼龙混杂,不若咱们还是回去吧。”
华服公子眉头一皱,不悦道:“李福,你若是怕了回去便是,本公子何曾拦你。”
李福闻言脸色大惊,赶忙解释道:“公子,老奴不是这个意思。”
华服公子正是赵昕,闲来无事,赵昕便来瞧瞧这盛会,涨涨见识。
“滚一边去,莫要扰了本公子的兴致。”赵昕冷声哼道。
李福闻言一脸苦相地退到身后,眼神充满委屈,自己是好心,可赵昕确不以为意。
赵昕可懒得搭理,便欲朝着里面走去,身旁的俊美公子亦是小心劝道:“公子,李管家说的也对,此处鱼龙混杂,怕是冲扰了公子。”
声音清脆,甚是好听。
李福感激地看了看俊美公子,赵昕身为太子,却私自跑来这种地方,若是出了闪失,他们可是担待不起。
赵昕无所谓地说道:“苏兄,你不是也想参加这诗会,怎的还劝诫起来。”
见她脸色颇为担忧,赵昕趁其不备,伸手捏了捏俊美公子的挺翘的臀部,笑道:“不必担心,本公子身边亦有得力的护卫,谁能伤了本公子。”
身后的姜军闻言眼神微微一动,安静地待着,只是那眼神四处观望,身体也是随时处在紧绷状态。
俊美公子脸色微微一红,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样。
身旁另一名俊秀公子说道:“公子,卿怜姐姐,咱们还是赶快进去寻婉儿姐姐吧。”
赵昕伸手弹了弹她的额头,斥道:“如烟,得喊苏兄,若是再犯,本公子定当惩罚。”
赵昕身旁的两位公子便是苏卿怜与柳如烟,都是赵昕的外室。
自苏卿怜进京,赵昕便安排她们住在一块,也不知怎的,这两人颇为投缘,早早以姐妹相称。
赵昕来参加这场盛会,自当是带着她们一块来见识见识,都是有才之人,哪里不会感兴趣。
柳如烟被赵昕训斥,悻悻地点了点头。
紧接着,众人便随着赵昕走了进去。
没多久,赵昕等人便寻到跪坐于石几后竹席软蒲上的林婉儿,她是绣春阁的花魁,自然会出席。
见赵昕等人朝着她这里过来,急忙起身相迎,待行至软蒲边上,李福赶忙上前,甩着衣袖拍了拍软蒲,躬身道:“公子请坐。”
赵昕脸色淡然,便随意做了下去,一旁的林婉儿神色复杂地看了看赵昕,亦是颇为诧异。
自赵昕去江南回京后,她可是从来都没有再在柳如烟的宅子里见过赵昕,本以为是赵昕荣升太子,柳如烟便被抛弃,此等事情极为常见,便是士子们中举后,嫌弃青楼女子的也有不少,何况是太子呢?
如今见赵昕带着柳如烟与苏卿怜,猜想自是不攻而破。
赵昕躺在软蒲之上,笑道:“婉儿姑娘怎的如此见外,莫不是一年不见,本公子入不得姑娘的眼?”
林婉儿缓了一口气,道:“公子身份尊贵,奴家怎敢失礼。”
赵昕不置可否,这林婉儿是个聪明之人,听到赵昕自称,便知道赵昕不欲公开自己的身份,便也喊公子,可她这话,明显带着对赵昕的身份尊敬,可对于其人,貌似不怎么待见。
不过赵昕不以为意,各人有各人的看法,若是仅为谁的喜恶便处置人,赵昕第一个便要处置了几位皇兄。
一旁的苏卿怜见状亦是了然,隐晦地拉了拉林婉儿。
苏卿怜本就是江南“女状元”,也曾高傲过,对那些自诩身份尊贵之人亦是看不上,可到头来,也不过是挣脱不出来的鱼儿罢了,若不是碰到赵昕,亦不过是权贵们的玩物罢了。
苏卿怜对林婉儿印象不错,自是不想见她栽了跟头,若是赵昕发怒,都不需要赵昕出手,下面的人便能让她生不如死。
好在赵昕此人贪色,可对这些小节并不在意,当然,对她们亦是不错,虽说陪她们的日子少,可一切吃嚼用度断不会少,最为主要的是不拘束她们,比以前的日子可过得舒畅不少。
苏卿怜帮着赵昕侍酒,随后看着听泉亭的风景感叹道:“自江南始,便闻曲江池听泉亭之名,如今一见,果真是名副其实。”
赵昕闻言笑道:“你若喜欢这里,本公子把这儿送你可好?”
苏卿怜闻言亦是感触颇多,赵昕对她确实不错,亦感觉所托非人,含笑回道:“本就是士子们聚集之地,若是公子将此处送与我,岂不是再也见不到这般盛会。”
赵昕伸手拉了拉苏卿怜的手,道:“本公子随意一说,你想如何都行。”
苏卿怜颇觉娇羞,不过亦未抗拒,任由赵昕拉着她的小手。
赵昕眼光四处观望,佳人甚多,虽说大多都是青楼女子,可赵昕却不在意,或者说是古代之人皆不在意。
古代青楼与赵昕前世的会所可不一样。
如果你认为青楼只是皮肉交易的肮脏场所那就大错特错了。
古代的青楼,招待的大多都是读书人,诗文才学是必备入门条件。
青楼女子多为大家闺秀或者名门之后,因家道中落,只能寄居此下,她们通常知书达理,能歌善舞,有很高的文学艺术修养。
青楼名妓几乎没有不懂诗的,能写诗的也很多,诗写得好的不乏其人。《全唐诗》收有二十一个妓女的一百三十六首诗,足以令才子自叹不如。
青楼的诗文荟萃、倾城佳人与士子青灯墨卷、孤独寂寞达成了完美的契合。
才子与佳人的爱情也在青楼蔓延开来。
其实,这种情孽早在唐朝就大为流行。唐朝知识分子以走动秦楼楚馆为正业之一,从元白到李杜,无一例外。
在杜牧的诗里,可以看到太多太多“不饮赠官妓““娼楼戏赠“的作品。
古代文人几乎无一不跟娼妓饮酒作乐,写诗漫爱。
士子应试之余,诗文酬酢,交朋结友,也是人生的一件大事。高中者可以在青楼获得更多的同年、同乡的信息,也可以多结交几个患难之交、诗文知己,为以后的官场生活积累人脉。
落榜者也可以凭借高中者的关系捞个差事。
在青楼里,有钱的公子可以找花魁陪坐,但如果胸无点墨,也会成为青楼姑娘嘲弄的对象,而一个学富五车的穷书生,一样可以凭他高雅的谈吐赢得佳人的芳心。
因而在青楼里,穷富并没有绝对的分界线,也丝毫不会隔断士子们彼此成为朋友的愿望。
而赵昕前世的会所,你若是拿她们相比……
软蒲之上,赵昕正与苏卿怜、柳如烟互相打趣,甚是怡然。
几人正互相交谈之时,几名学子走了过来,语气和善地与林婉儿打着招呼,道:“小生曹子昂,特来拜会婉儿姑娘。”
林婉儿起身福礼道:“原是曹解元,奴家这厢有礼。”
曹子昂脸上如沐春风,笑道:“婉儿姑娘客气了,在下听闻姑娘文采了得,特来讨教一番。”
赵昕看了看曹子昂,面色如玉,神态丰朗,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大帅哥,瞧着林婉儿客气的模样,赵昕不由地腹诽道:“原来林婉儿也是个外貌协会的……”
赵昕不难看,但也不是极其帅气,中上偏可。
林婉儿的事与赵昕无关,自己只是陪着苏卿怜与柳如烟闲逛罢了,亦是懒得理会。
只是,曹子昂身后那个颇为俊秀的年轻人,那眼神死死地盯着儒装的柳如烟,让赵昕颇为恼怒,见那小子不知收敛,赵昕喝道:“你个浑小子,再看把你眼珠子给挖了。”
赵昕如此粗言秽语,自是惹得对方不快,曹子昂神情不悦,道:“同是读书人,兄台何必恶言相向。”
赵昕可不惯着对方,冷声道:“本公子教训不知好歹之人,与你何干。”
曹子昂闻言眉头蹙起,而之前盯着柳如烟的俊秀公子冷哼道:“柳如烟,本以为寻了个什么靠山,原来是个银枪蜡头,中看不中用的货色。”
随即又对着曹子昂说道:“曹兄,这位便是小弟与你说过强抢小弟妾室的厚颜无耻之徒。”
“强抢?”赵昕不解其意,偏头看了看柳如烟,从曹子昂等人过来,柳如烟的神情便不对劲,旋即对着俊秀少年蹙眉问道:“你是何人?”
少年冷哼一声,怒道:“去年,你把我的姨妈一家赶出京城,还问我是谁,真当天子脚下没有王法不曾。”
赵昕恍然大悟,原来是柳如烟舅舅那一家龌蹉顽意。
回过神的赵昕眼神渐渐冰冷起来,冷声道:“什么东西,本公子的女人也是你能置喙的。”
“掌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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