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打完一场恶仗,率领的部队就要经历一次人数上的大洗牌,铁打的番号流水的兵,无数的青年背起行囊参军入伍,扬血沙场,不断有人补充进来,战火不熄,循环不止。
夜幕降临之前,二十军全军伤亡数字统计出来了,全军直接阵亡有七千余人,其中一三四师伤亡最重,五分之三的官兵阵亡,有的团营整建制的就没了。
当夜,二十军在这场战斗中存活下来的官兵们决定撤到路口乡休整。
按照集团军的休整命令,全军到达路口乡的时候已经人困马乏,生火倒灶的时候依旧是以各团为单位,不过埋锅的数量下降了许多。
原本接到的任务是要在石竹岭守上三天三夜,但没想到33师团进攻了两次碰了一鼻子灰之后,直接就是全师团压上了,鬼子没有细磨慢打,让全军真正的作战时间只是从昨日中午前到今日中午时分便结束。
可就是这不过一天的功夫,全军就阵亡了七千余人,巨大的伤亡让此刻生火做饭的众官兵神情落寞,没有打退鬼子的欣喜。
篝火之音“噼啪”作响,不少官兵昨日还在一口锅里吃饭,今日已经埋身异乡。
晚风之中飘散的这种苍凉气氛下,吃完晚饭的李崇在火光旁的桌子下,同团部会写字的几个人一起,在本子上记录阵亡士兵的名单。
这份名单届时会提交到旅部,然后一层层往上提交,最后有专门的抚恤部门向官兵家乡报送,这是李崇最不愿意干的一件事。
有些同乡出来、存活下来的士兵在报名字的时候已经有抹眼泪的动作,李崇知道自己这个团有大部分士兵是当初棺材山之战结束后、全团在铁头岭接受的川渝大后方的青年子弟兵。
这些士兵三五一成群都是来自同一个乡,一同出来的,一仗下来最后只活下了自己,这难免让人悲怆。
全团阵亡名单最后编成了厚厚的一大册,李崇拿出钢笔在扉页之上写下团部番号。
交完阵亡名册之后,李崇进入帐篷睡觉,今日拼杀太狠,这时候感觉胳膊很有一股酸胀的感觉。
不知睡了多久,突然“乓!”的一声枪响,李崇一下子惊醒冲出帐篷。
不少士兵都以为是敌袭!
但是视野之内并没有任何鬼子部队的动静,估摸着是有人走火了,毕竟每次血战之后,都有一些刚上战场的新兵出现战场后遗症的情况。
为防止这种情况,大战完毕,基层部队的枪支都会由班排长收起来统一管理的,李崇想着怎么还会出现这种枪响的情况呢?
然而吃早饭的时候,李崇却是听说早上一声枪响是军长杨汉域发出的。
稍稍一打听得知,原来在昨晚后半夜全军的伤亡名册汇总到军长杨汉域那里后,作为二十军的头头,看着全军在石竹岭一役后伤亡的惨重,是一夜没睡。
军长杨汉域就露天在晚上站了一夜,一直看着石竹岭方向,起先身旁的警卫兵和两个师长劝着进帐篷休息,可是杨汉域在床上翻来覆去,脑子中全是阵亡将士的名字,难眠之后又起身走出帐篷,就在深夜中站着。
休息不好,又没吃没喝,早间不知驻地从哪儿跑来了四五个十五六岁的勤务兵嬉闹,这让精神恍惚着的杨汉域心中生出了一股戾气,拔出手枪就要枪毙。
好在一旁的警卫兵一个箭步将他的胳膊怼上了天空,一枪打空才没有造成悲剧。
除了听说了这件事,还有一则消息让李崇脑中清晨被枪声惊醒的混沌变得全无。
自己一觉醒来,湘北战场上,在湘江构筑的阵线竟然被鬼子以点破面了!
鬼子在自己呼呼大睡的晚间,在湘北正面战场上借助游曳在湘江之上的炮艇,运送了第三师团的一个支队在银田抢滩登陆并击溃银田守军,这就抄了15集团军的后路!
退路被卡,倘若天一晴朗,15集团军就要被前后夹攻,那样就会陷入极端危险的境地,没有办法,战区长官部只能下令15集团军放弃阵地冒着大雨后撤。
同时抽调部队准备阻击将要登陆的第三师团,抽调的部队中就包括七十军。
听了这消息,李崇叹息了一下,湘北正面战场的一道防线被鬼子轻易破局,让二十军拼死拼活在石竹岭挡住33师团的优势一下子就被折合了进去。
于当下鬼子的士气而言,无疑是僵局之下的一次鼓舞。
于自己所处二十七集团军而言,最直接的影响就是,湘北的鬼子距离长沙更进了一步,七十军被借调去上百公里外的地方去阻击第三师团。
七十军被借调走,李崇想着这样一来,在通城、修水两座相距不过百里的县城中间,活跃着的主力就剩下损伤有一半的二十军啊。
格老子的,一觉醒来,特么两座鬼子县城之间就剩下自己所在军的这么一支队伍!
形势变得有些严峻,33师团虽说此前被以逸待劳的七十军冲成两股,一股回驻通城,一股去了修水,这原本对于整个二十七集团军而言都不足为虑的,但是现在可就不好说了啊。
就算以自己估算的,33师团在石竹岭伤亡五千余人。从人头上算,伤亡人数也不过是这个师团的三分之一左右,按照33师团起先聚集在通城县一万八千人的编制,哪怕是经过七十军冲击了一阵之后,笼统着算起来都至少还有一万多的鬼子。
要是通城、修水的鬼子同时出动进攻,那以二十军此刻的人数和弹药量,情况会很惨淡。
自己一个团长能想到这些,上面的旅长、师长和军长自然也能想到,既然军长没有作出调整,肯定有其打算。
很快,在下午的时候李崇就知道军长的打算是什么了。
下午的时候,军部调集士兵在路口乡外搭建了一个颇大的祭奠性的法场。
李崇思量着没想到自己所属的二十军头头还颇重情谊,其实这样难怪,毕竟军长乃至上面的二十七集团军司令杨森都是四川汉子。
不过李崇觉得自己虽然身处在川军队伍中,可还是小瞧了这些军官对子弟兵的情谊,自个昨晚可是在帐篷内呼呼大睡的,自己虽然对全团的伤亡感到不痛快,可总归没有那种精神上的负担。
为了让埋身异乡的阵亡将士魂归故里,军长杨汉域在午间请来了一些会做法事的和尚和道长,在路口乡外搭建的道场开始做法事,全军官兵都在右臂扎了一个白条。
军长杨汉域题词刻碑,同时集团军司令杨森还发来唁电,一众存活的团营长亲自充当仪仗兵朝天开枪,二十军全军活下来的官兵给阵亡的将士举行了一场规格颇高的祭奠仪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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