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楼从前不过占地三四间的面积,如今已经扩充了数倍,门脸也是装饰的奢华大气,宛如一座小小的宫殿,若不是那烫金的匾额徐羡当真不敢认。
老穆头笑道:“俺听说你家婆娘高价盘了好几家铺子的地皮,若不是顾及会逾制估计她还能买下去,现在里头不仅可以吃酒用饭住宿,还卖金银珠玉古玩珍宝,甚至可以在借贷买卖,只是再无从前的实惠,俺进了一回差点没倾家荡产。”
不得不说赵宁秀是真的能干,打长乐楼建成一个商务中心,徐羡不过在某个晚上过招之后,与赵宁秀说了一句,没想到她竟然记在心里还着手做了,心中不免有几分感动。
“大郎娘子快来啊!大郎回来!大郎回来了!”窗口的刘婶儿急慌慌的跑了个没影儿。
老穆头见状对徐羡道:“先进宫随我面圣,回头再见家眷吧。”
“好!”徐羡点点了头,一夹马腹上了御街直奔到宫门外,下了马和老穆头一起赶去后阁。
比起开封城内翻天覆地的变化,皇宫里的一草一木似乎都没有变就连人也一样,在后阁侍候的还是那些个宦官。
李听芳站在廊下,见徐羡过来就招手叫他过去轻声的道:“陛下正在会客呢,总管且在这里等一会儿。”
“什么客人这么大的架子,就算是与相公们商议大事也没有必要将你撵出来啊。”
李听芳道:“能是什么客人,不过是个方术之士,也只有这个时候会避讳旁人,生怕那些臣子又上表劝谏,唠叨个没完。”
柴荣灭佛却崇道,在澶州任节度使的时候就经常面见道士,讲经论道一坐就是半天时间。当了皇帝之后依旧不改,只是要比从前避讳许多更不曾大修观宇,臣子们也是睁一只闭一眼。
“……长生之事乃无稽之谈,亦非金石丹药所能致,陛下切莫再胡乱用药对圣体反而不好……”
殿内隐约传来一个洪亮的声音,想必是那个术士了,之前柴荣见过的术士哪个都要给柴荣留下几个铅丹汞丸,没有现成的也要回去炼上一炼再给柴荣送来。
头一次碰上没忽悠柴荣吃丹药的,徐羡不禁想这个术士也许真有几分道行。
“呵呵……朕不敢奢求长生不死,若能活到天命之年叫天下一统,便死而无憾。真人仙风道骨鹤发童颜定有仙家妙术傍身,还望真人教我!”
“陛下乃真龙天子,贫道不过化外草民受不得陛下之礼,贫道有一套吐纳之法传于陛下……”
……
屋内的声音越来越小,约莫过了一个时辰,放听见柴荣道:“道长这套法门当真神奇,朕不过只炼一个时辰便神清气爽。”
“修行之事在乎持之以恒,陛下切记辰时、午时、戌时各练一个时辰,病发时不可练,打雷下雨不可练。臣知道陛下忙于政务光阴似金,可以隔一日练一回,切忌每月初一、十五必不可少。”
“多谢真人教诲,朕谨记于心!”
…………
“真人何必急着要走,在京中住些时候不好吗?”
“草民闲云野鹤惯了,于陛下无半分用处,久在陛下身边反遭人非议,这就告辞了!”
忽然听见门响,一个身材老道屋内出来,从外衣到里衫都有泥垢,脚上的麻鞋也有泥巴,却不叫觉得邋遢。
只见他脸颊削收,满头飘飘银发,面色红润,颌下白须根根透风,手里提着一柄木剑,当真洒脱飘逸。
风清扬?徐羡差点没有脱口而出,不由得被他卖相吸引多看了两眼。
紧接着柴荣也跟着出来了,“朕送真人出宫!”
老道转身道:“陛下龙颜秀异天人之表,又博古通今深究治乱,乃有德明君。陛下与群臣同心同德治天下太平方是大道至理,切勿沉迷修行礼道,陛下留步贫僧告辞!”
柴荣立刻明白老道是不叫他相送,吩咐道:“李听芳,你替朕送陈真人出宫……徐羡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徐羡连忙的施礼回道:“臣刚刚入宫,见陛下会客没敢搅扰。”
柴荣点点头对老道道:“真人以后再来东京时务必记得再来见朕!”
“无量寿佛!”老道执手一礼转身而去,余光却不禁再徐羡的脸上扫了一眼。
柴荣转身进了后阁,徐羡紧随其后见柴荣坐定便正式拜倒行礼,柴荣则是拿了一卷敕旨丢了过来,笑道:“李听芳不在没有人宣旨你就自己看吧,徐令公!”
徐羡捡起敕旨看迅速扫过,只见上面写着“诏曰:横海军节度使徐羡征唐有功,封河中郡侯,加检校尚书令,太子少保,擢升殿前司副都指挥使,钦此。”
“臣谢陛下隆恩!”徐羡将敕旨卷起来捧在手中又拜了拜,“陛下这般高封叫臣受之有愧。”
“这是你应得的,在你眼里朕要比钱俶和唐国的假天使小气吗?”柴荣一抬手道:“朕此番叫你回京是准备叫你扩充红巾都至五千人。”
“这么多人?”
柴荣摇摇头道:“攻打辽国朕还嫌少,给你的时间不多,你尽快把他们训练成熟。”
“那横海镇那边呢?”
柴荣鼻子里面哼了一声,“你是惦记横海的军务,还是惦记你在横海的私盐买卖。”
私盐的事情徐羡知道瞒不住,只是没想到柴荣当面戳破不由得有几分尴尬,连忙的解释道:“横海镇穷困潦倒,将士甚至养家糊口,臣不得已才煮盐贩卖,请陛下降罪。”
“那朕罚你补交两百万贯的盐税!”
“啊!”徐羡不禁抬起头来望着柴荣。
自从郭威颁布了贩卖五斤私盐不入罪的诏令,大周的境内的私盐就极为的猖獗,朝廷的收到盐税一年比一年少,整个大周也收不到两百万贯盐税,柴荣这是在抢劫。
柴荣笑道:“其中一百万贯是李璟托你转交的贡献,另外一百万贯就当把当铺的股份折价给你了,若真是不够只当是你接济朕了。”
接济?一个皇帝说这样的话,可真的是没有多少钱了,佛家百年积攒下来的家底怕是已经被他花的差不多了。
“陛下开了口,臣尽力筹措就是!”
徐羡在心中估算了一下,缴获的南唐贡献加上在常州淘来的钱物,在凑个几十万贯就差不多了。
“务必要给朕凑齐,征伐辽国兴许比攻唐还要艰难,钱财军资不足只怕会半途而废。”
“喏,臣一定为陛下凑齐。嗯,不知道陛下是准备拿下燕云十六州,还是要打到上京?”
柴荣却笑了笑道:“你倒是不贪心,这回夺回幽州之地顶住辽国的反扑就算是不错了,真当契丹人都是纸扎泥捏的不成。过两年再拿下伪汉和云州,待朕彻底平定天下剑指上京那是十年之后的事情了。”
柴荣满脸的憧憬,徐羡却在心中哀叹,老天爷不会给这位英雄这么多的时间,即使幽州怕是也未必能成,不然就没有徐达的四百不世之功了。
“你离家日久,早些回家去看看,记得明日来上朝时不要在外面站着守门了。”
“喏!”徐羡躬身施礼退了几步,刚一转身就和人撞了个满怀,还以为是李听芳或是老穆头,定睛一看竟是刚才那个已经走了老道。
老道不看柴荣,却目光灼灼的盯着徐羡,脸上带着惊奇之色,嘴角露着一丝怪笑。
徐羡被他盯得极不自在闪身为他让路,柴荣斥道:“徐羡冲撞陈真人,还不向他致歉。”
“呵呵……是贫道有眼无珠,不怪这位将军!”
“是徐某不慎,向陈真人赔罪了……嗯,真人可是陈抟?”
之前尚未在意,徐羡脑中灵光一闪,立刻想到这个时代名气最大的牛鼻子。
柴荣斥道:“无礼!”
陈抟笑道:“无妨,姓名本就是给人叫的。”
“真人,为何去而复返。”
陈抟回道:“贫道想起陛下欲练呼吸吐纳之法,少不得要先固本培元,贫道正好有几颗草药炼制的固本培元丹献给陛下。”
陈抟说着就从腰间的袋子里取出几颗蜡丸来,柴荣笑道:“多谢真人了,刚得真人传授法门,又受真人丹药,朕竟忘了给真人赏赐,李听芳快去准备一份厚礼。”
“出家之人无须身外之物,然陛下厚赏贫僧却不敢拒,就先谢过了!”陈抟说着又扭头看向徐羡,“还不知道这位将军高名大姓?”
“某姓徐名羡,真人若是没有什么指教徐某就告辞了!”徐羡说完一施礼就出了门,离开后阁的范围他不禁长出一口气。
对于历史名人徐羡都不免生出亲近之感,比如做了他俘虏的李煜,即便两人有过不少的冲突,徐羡在心底对他也无什么恶感。
可是这位陈真人叫徐羡极为的不适,他的目光叫徐羡如芒在背,仿佛被猛兽盯住的感觉,也许因为他只是一缕穿越而来的魂魄,怕被看出破绽的缘故。
刚刚走出宫门,徐羡就听身后有人喊道,“徐将军留步,等等贫道!”
徐羡扭头不禁色变,只见陈抟大步而来,这老道虽然年迈却脚下生风,须臾之间就到了他的跟前,徐羡下意识的握住了刀柄。
他故作淡定的道:“真人为何这么快就出来了?”
“给陛下送了丹药贫道自然就出来了,实在不好耽误陛下料理政事。将军为何不走了,贫僧正好与将军同行!”
“徐某要回家与妻儿团聚怕是不顺道,告辞了!”徐羡说着就大步向西而去。
陈抟则是像一块膏药似的贴了上来,“其实刚才贫道回去并非是为了给陛下送药去的。”
“哦!”徐羡随口应了一声,继续大步的往前走。
“将军不想知道贫道回去是做什么的?”
“不想!”
“其实贫道只是耐不住心中的好奇,确认一下自己有没有看岔眼。”
徐羡不答只顾着埋头走路,见徐羡不搭理自己陈抟似有些急了,突然压着声音道:“你是个死人!”
徐羡挺住脚步扭头看着陈抟笑道:“这有什么奇怪吗?市井中有不少人知道徐某死而复生的事情。”
陈抟却淡定的笑道:“你不是那个市井传言中死而复生的人,你来自别处,何必揣着糊涂装明白呢,你骗不了贫道的。”
徐羡闻言觉得头皮都要炸了,他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盛名之下无虚士这位陈真人果然有些道行。他抬手就抽出腰间的横刀指着陈抟的喉头道:“再敢胡说八道,老子这就宰了你!”
陈抟却笑着执手一礼,“上天最是公道,既然能网开一面给你夺舍重生的机会,你从前定是个救人苦难心怀慈悲的良善之人。”
“哼!老子上辈子不只救人,还救了不少的阿猫阿狗。”
“哈哈,你这是承认了,看来这么些年贫道没有白白修行,这样的神奇的事情在世间竟然真的有。福生无量天尊!福生无量天尊!福生无量天尊!”
陈抟一连念了三声祝词,脸上难掩兴奋之色,仿佛小孩子发现有趣的玩具,“你前世累积无数功德方有此福报,为何不好生珍惜,还叫自己一手鲜血满身凶戾,你知道此刻你两眼有多恐怖吗,若换个寻常百姓怕是已经吓得跪地求饶了。”
徐羡冷笑道:“我又何尝不想悠闲过活,可我不杀人,人就要杀我,实在是被这世道逼的。要说杀人,这些年杀人最多的当属今上,真人不一样要助他。”
陈抟却摇头道:“他是天选之人本就此而生,他的命运自由天定非是贫道所定的。将军却不一样,其实将军和贫道都属于世外之人,不该与俗世做有太多纠葛,尤其是庙堂之事!”
徐羡心乱如麻,已是有些不耐烦,用刀尖抵着陈抟的喉头道:“你究竟意欲何为!”
陈抟沉声道:“贫道要将军出家!”
“哈哈……我有高官显爵,贤妻幼子,袍泽兄弟,无算家资,还有满腔抱负,此刻正是春风得意之时为何要出家?”
“如果将军只是个寻常的农夫、猎户、渔夫,出家与否都没有关系。正是因为将军身在庙堂,权高势大,影响深广,日久恐伤天意,必为自己带来灾厄甚至有灭门惨祸!”
徐羡脸色微变手里的横刀缓缓放下,问道:“可有破解之法?”
陈抟回道:“随贫道出家,贫道定保将军一生平安!”
徐羡把横刀插回刀鞘冷声道:“真人现在可以离开东京了,不过下回再叫我在东京看见你一定送你去见老君!”
看着徐羡离去的背影,陈抟叹气道:“今日不听我言,日后定追悔莫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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