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的大太刀缓缓出鞘,少年的眼神漠然如冰。
剑影斩开夜幕,蘸血为画。
画面的最后,镜头倾倒。
合成机械魔物被斩下了头颅,屏幕中闪过一道赤痕,画面消散。
海琴月笙取出了录像的u盘,轻轻抛了抛,微微思忖了一会儿,耐人寻味地笑了笑,交给了一旁的仆从。
“去,把它交给狩魔队新来的副官赵天恒,他会知道该怎么做的。”
……
“我……这是怎么了?”
穆茗扶着额,倒在了路边。
夜里安静得只能听到他急促的喘息声。
他只记得之前和那些半机械生命体战斗,遭受重击之后失去了意识。
等清醒过来时,却什么都看不到。
昏昏沉沉之中,这具身体像行尸走肉一样走了很远一段路,他已经不知道自己处在什么地方了。
“魔力储备耗尽了,而且好疼。”
穆茗揉着膝盖,只觉得膝盖骨都要碎裂,不止是腿,全身上下每个关节都像是要被碾碎一般,肌肉也被撕裂。
藜在一旁看着,不禁有些苦恼。
由里人格支配身体去战斗,会透支大量的生命力与魔力。
战斗强度越高,对身体的负荷就越大。
电话铃声响起,穆茗连伸出手的力气都已经没有。
藜帮他接通了电话,放在了他的耳边。
“茗子,这么晚了还不回家吗?”
大小姐的声音里满是关切。
“姐姐……我……好疼……”
穆茗说完,又一波钻心的疼痛袭来,疼痛一浪高过一浪。
血色的魔纹从脖颈处的曼珠沙华不断扩散,蔓延到了全身,【修罗】命格的魔力正在侵蚀他的星云体。
在大小姐心里,他一向是个执拗又坚强的男孩。
当初为了保护她,被黑渊处刑者伤得那般重,也没听见他喊过一句疼。
现在,他的声音是那么微弱,就像脆弱的婴孩。
穆紫薰只觉得一阵晴天霹雳,天都要塌了。
身子发软,险些站不稳。
“你在哪?”
大小姐的声音突然变了,满是恐慌。
“茗子,你现在在哪?”
穆茗没有回答,她只能从电话里听到痛苦的幽咽声。
“别怕,姐姐现在就去!”
她一下子慌了,眼眶泛起热泪,调用权限,用卫星定位查到了穆茗的位置之后。
她一边打着电话,发了疯一般往外跑,召唤出【巴塔路西斯】飞行。
“茗子,你有没有事?”
“你还好吗?你现在怎么样了?”
大小姐没敢挂断电话,絮絮叨叨地说着,生怕那边的穆茗没了声音。
“你说话啊!”
她突然哭了,泣不成声。
藜接着电话,看着穆茗痛苦不堪的样子,心里很不是滋味。
穆茗艰难地凑到了电话旁边,声音苍白,却依旧温柔。
“姐姐……别哭……”
穆紫薰心中悬着的石头终于坠地。
“好,姐姐不哭。”
大小姐抹去眼泪,却止不住啜泣。
耀眼的火光远远地亮起,像从天空中划过的流星。
藜看着穆茗身上已经渐渐隐没于皮肤下面的魔纹,稍稍松了一口气。
“真想替你说一句,他没事。”
藜喃喃地道。
“可是她若是听到了我的声音,你肯定就有事了。”
轻轻抚了抚穆茗的脸,她就化作赤光回到了契约空间。
火焰的暖光照耀在穆茗苍白的脸上,穆紫薰舒展着火羽从天而降,三两步跑了过来,一把将他抱住。
“弟弟,你怎么样了?”
穆茗的身体很冷,失去了体温,和之前在树林里的那一晚一样。
大小姐被吓得不轻,摸了摸他的胸口,能感知到心脏的跳动,便长舒了一口气。
“姐姐……”
穆茗睁开眼,看着面前略带慌乱的少女。
墨色的眼眸澄澈透亮,弥漫着水雾。
头发被风吹得乱糟糟地,但依然不影响她的美丽。
风衣的扣子错了位,里面穿着薄薄的睡衣,想来都已经准备上床睡觉了吧。
就连出门穿的鞋子都是一样一只,看起来颇有些滑稽。
“太好了,没事……”
穆紫薰紧紧搂住了他,在他额头上轻轻吻了吻,贴近他的耳畔,温声细语。
“有没有觉得那里不舒服?”
“刚刚遇上了升华组织的生物兵器,战斗了一场。魔力透支严重,身体很疼。”
他不太确定那些魔物是不是升华组织的产物,毕竟它们和之前接触过的基因灭绝者有着诸多明显的差别。
“那以后可千万要小心了,出去狩魔的时候,你最好叫上姐姐一起。钟伯也真是的,就只知道死守老爸的命令,这么危险也不出来帮忙。”
穆紫薰一阵后怕,对钟伯有了几分成见。
关于穆茗的身体状况,她单纯地以为他只是透支使用了星云体中的魔力,并没有多想。
毕竟魔法师在透支使用魔力时身体出现不适是很正常的事,严重的会承受剧痛,甚至危及生命。
“现在还疼吗?”
穆紫薰轻声问道,回想着穆茗按摩的手法,笨拙地给他揉捏着太阳穴和肩膀,力度很轻很轻。
“好多了,但还是很疼。”
穆茗声音微弱地道。
“那怎么办呢?疼在你身上,我也心疼啊。”
大小姐嗔怪地道,没好气地横了他一眼。
“冷不冷?”
“有一点。”
穆紫薰闻言,又立马开始解纽扣,这才发现大衣的扣子错了位。
“从来没想过我会对一个人这么好。”
自嘲地笑了笑,她脱下大衣,便只剩下一身单薄的白色睡衣,在夜里显得很是凄冷。
穆茗隐约能看见上面点缀着的蓝胖子的图案。
“看什么?”
穆紫薰白了他一眼,将风衣包在了他身上。
晚风将她披散着的头发放肆地吹开,露出光洁如玉的额头,很美。
“姐姐,有时候我觉得你就像哆啦A梦一样。”
穆茗伸手拨开了她脸颊上的发丝,帮她理了理头发,指尖萦绕着若有若无的薰衣草香。
“是是是,我是你的哆啦A梦。”
大小姐温柔地笑着,伸出手点了点穆茗的额头,然后紧紧抱着他,运转火元素为他取暖。
“只要有你在,我就无所不能。”
穆紫薰浅浅笑着,她哪有哆啦A梦那么厉害啊,只是用尽了全部力气对他好而已。
“姐姐,我可不可以提一个很过分的要求?”
穆茗有些愧疚,总觉得自己是在得寸进尺。
“什么要求啊?”
“我现在没什么力气,你可不可以……背我?”
穆茗说着,声音渐渐熹微。
让女孩子背自己,总觉得很难为情呢。
“哈哈,我还以为你是要让姐姐我以身相许呢。”
穆紫薰俏皮地笑了笑,伸出手指勾了勾他的下巴。
“又害羞了啊,真可爱。”
大小姐没再继续逗她,背着他,耸了耸,好让他在自己背上更加稳当,便迈开步子往前,一路披星戴月。
“走,姐姐带你回家!”
大小姐一边走,一边哼着轻快歌谣。
穆茗把脸埋进了她后颈的长发里,听着她歌唱,嗅着满溢芬芳的薰衣草香。
双手搭在她的胸前,时不时会触碰到阵阵柔软,但他无心欣赏这份旖旎。
“弟弟,我背着你走的时候,莫名地想到了洛斯里克双王子。”
穆紫薰奇怪地想着,遥望着千千挽星。
“那是什么?”
穆茗对黑暗之魂的了解仅限于不死人没有膝盖,还有果粒橙。
“黑暗之魂3里面,最后一个薪王。”
穆紫薰心想,这个不怎么玩游戏的弟弟,应该没什么兴趣听下去的,所以也没有多加解释。
“可以给我讲讲他们的故事吗?”
“你想听啊?”
穆紫薰稍稍有些诧异,她喜欢黑暗之魂系列的游戏,最主要的就是因为它独特又有韵味的故事性。
“他们是一对孪生兄弟王子,弟弟洛斯里克生来作为延续世界而被焚烧的柴薪,背负诅咒并且被作为传火的牺牲品。”
“可以说小王子从未被正式当做一个王子对待,他出生的目的就是为了牺牲。”
“哥哥洛里安,作为征讨恶魔的英雄被捧至云端,他斩杀了无数恶魔,唯独留下了残余的老恶魔王。”
“也许,是他在看见苍老的恶魔王苟延残喘时,想起了自己的父亲,于是心软了吧。”
穆紫薰轻轻笑了笑,女孩子总是感性的,会凭空杜撰一些故事。
“洛里安以永远失去声音和双腿为代价帮弟弟分担诅咒并且保护他。”
“弟弟不想传火,只想安静地等到末世到来,哥哥就放弃所有陪着他。”
“洛里安虽然贵为王子,却只能跪倒在地蹒跚前行。虽然久疏战阵并身负诅咒,但他依然奋力挥舞着大剑保护着弟弟。”
“即便倒下了,他也会强忍无法承受的痛苦再一次起身,将弟弟背在身后。”
“厚重的甲胄,燃烧的巨剑,残损的身体,还有黯然失色的王冠。都是他们对抗命运的证明吧。”
穆紫薰柔声说道。
“那他们,战胜命运了吗?”
穆茗安静地听着,不自觉地想起那个既陌生又熟悉的声音。
“王弟,我会永远保护你。”
穆紫薰摇了摇头,轻轻地道:“没有哦,他们最终双双倒在了不死人的剑下。”
“但就算失败了,最少也抗争过吧。”
藜默默听着穆紫薰的讲述,突然觉得那个玩了不到十分钟就被灰烬审判者古达劝退的游戏,好像也有点意思。
“我的小王子,你和洛斯里克王子一样,生来就是为了牺牲。”
藜在心中默念着:“我和汀兰,还有你的姐姐们,也许就是守护你的洛里安吧。希望你的命运,能够改变。”
穆茗倚在穆紫薰的背上,没有来由地觉得安心。
“茗子,你好轻啊,比姐姐还要瘦。”
穆紫薰说着,捏了捏他的腿。
“茗子,平时一定要多吃点东西,长点肉才可爱。”
“茗子?”
穆紫薰轻轻问了问,感受着吹拂在后颈处的均匀呼吸,轻轻笑了笑。
“睡着了啊。”
她脑海中没来由地冒出了一个奇怪的问题。
当初在学到朱自清的《荷塘月色》时,老师问过她一个问题。
“朱自清回到家里,见妻已熟睡很久了,是怎样的心情?”
她当时就脱口而出:“应该有些郁闷吧,心里想要倾诉的有很多,但是老婆都睡了,他没办法排忧解闷。”
这种感觉,就像是打完飞机却发现没有卫生纸一样糟心吧。
“现在想想,朱自清当时也不一定是郁闷的哦。”
穆紫薰侧过脸,看着穆茗恬静的睡颜,莫名地治愈。
“妻”已熟睡很久了,她仍觉得心中充盈着淡淡的温馨。
大小姐将他放下来,在他脸上吧唧了一口,意犹未尽,又连续吧唧了五六下,直到藜都有些不耐烦了,想要拔刀了,她才心满意足地背着穆茗继续往前。
……
安静的宅邸里面,陈如新开了屋子里所有的灯。
而在过去,老公把空调多开了半个小时,都会被她一阵暴骂。
卫生间,她正在淋浴,热水突然失去了温度。
她皱了皱眉,摸了摸后背,手掌一片殷红。
鲜红的血渍从头淋到脚,将全身都染成血红,阴冷的气息从脚底直冲天灵。
“啊啊啊!!!”
镜子开始泛起阵阵涟漪,一个小丑的脸谱狞笑着从中浮现。
陈如新想要大声呼救,却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嘴唇被钢针血淋淋地贯穿,然后缝合。
“如果不是你对欺凌视而不见,如果不是你对那些人渣纵容包庇,她又怎么死?”
小丑脸谱变得狰狞扭曲,面具下的脸,似乎正在悲呦。
“是我错了,求求你不要杀我!我有给她祭拜,就差在她的坟前下跪了!”
“我也没有办法,那几个学生家里那么有钱优势,我不敢管啊!”
陈如新苦苦哀求起来,祈祷面前的恶魔能放她一马。
“到了地狱,你再到她面前去忏悔吧。”
恶魔一把揪住了她的头发,将她拖了出去。
“她所经历过的痛苦,我也要让你们切身体会。”
夜深了,月影落在树梢。
鲜血沿着墙壁淅淅沥沥地落下,近百枚钢钉贯穿了陈如新的身体,将她钉死在墙壁上。
死者颔首低眉,像是对着神父忏悔的罪人。
对面的墙壁上,巨大的血色脸谱正在狞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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